“北堂帝,我不是你的幽兒,你放開我。”

秦楚收回思緒,根本不顧莊君澤肩膀上的傷口,用力的推起莊君澤。

莊君澤感覺到懷中之人的掙紮,力道,不由得緊了緊,喃喃的道,“幽兒,我知道,你怪我當初沒有保護好你,幽兒,我也怪我自己,若是可以,幽兒,我寧願當初死的人,是我。”

“北堂帝……”原來,那一個叫幽兒的姑娘,真的死了……

“幽兒,這十六年來,我活得好痛苦,我想去找你,可是,不行,我要先替你報仇。”莊君澤似是陷在了自己的世界裏,不可自拔。

“北堂帝……”

“幽兒,對不起……對不起,幽兒……”

“北堂帝……”

一滴濕潤的液體,毫無征兆的落在了秦楚的頸脖上。

秦楚所有掙紮的動作,在那一滴液體落下的那一瞬間,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她知道,那不是莊君澤唇角抑製不住滴落的鮮血,而是……淚……

莊君澤,他……他竟然流淚了……

秦楚渾身僵硬,久久無法動蕩!

莊君澤的腦海中,倏然不受控製的不斷徘徊著十六年前發生的一切,雙手,痛苦的擁緊了懷中之人,一個勁的輕聲說著“對不起”!

秦楚感覺到,莊君澤的身上,不知不覺散發出了一股濃濃的絕望氣息。這一刻,她對他的恨,竟奇跡般的淡了一分,一個可以為了一個女子流淚的男人,她……

苗毒,它的狠毒,不在於可以在人體內潛藏幾十年,不在於發作時讓人生不如死,而在於它可以讓人產生幻覺,會將人心底最脆弱、最不願麵對的一麵,激發出來。

而莊君澤心裏,最脆弱、最不願麵對的一麵,就是幽兒,那一個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

“幽兒,不怕,以後,我會保護你,再不會讓你受傷了,任何人,也不能再傷害你一分一毫!”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莊君澤的聲音,異常的堅定,但他的動作,卻溫柔的讓人心碎,隻見他,一手,緊緊地摟著秦楚,一手,輕輕地拍著秦楚的脊背。

秦楚渾身僵硬著,很小很小時候的一個畫麵,忽的劃過她的腦海。那時候,父親,一年間偶爾回幾次家,她想念他,很想念很想念,所以,每每在他要離開的時候,她都會緊緊地抱著他的腳,不讓他走。而他,就會笑著抱起她,用很溫柔的話語,跟她說話,再輕柔的拍著她的背,哄她睡覺,在她睡著的時候,再悄悄地離開。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那一幕?秦楚不知道,她隻知道,在想起那一幕後,她再無法狠心的推開此刻的莊君澤。

緊緊是此刻脆弱的莊君澤而已!

“北堂帝,幽兒沒有怪你,你不要自責了。”秦楚手輕輕地拍了拍莊君澤的脊背,用著同樣輕柔的話語,如哄孩子般對著莊君澤說道。

莊君澤聞言,摟著秦楚的手,非但沒有鬆開一分,反而越發的摟緊,道,“幽兒,你再等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會很快就去找你的。”

秦楚聞言,心中止不住一驚,莊君澤這話是什麼意思?“北堂帝,你不要來找幽兒……”從剛才莊君澤的話中可以知道,那一個名叫幽兒的女子,已經死了,若是莊君澤去找她,那不就是……不就是……

莊君澤眼眸一黯,“幽兒,你還是怪我……”

“北堂帝,不是的,隻是這世界這麼好,你該留在這個世界……”

“幽兒,我知道,你去的地方不好,所以,你不想我去,是不是?可是,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呆在那麼冰冷的地方……”

“北堂帝……”

“幽兒,你曾說過,兩個人的地獄,遠比一個人的天堂要好,這裏,再怎麼最美好,也不及與你在一起。”

秦楚許久許久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莊君澤和那一個叫幽兒的女子,感情,到底深到了何種程度。那一個幽兒已經死了,竟還可以讓莊君澤如此對待。

“北堂帝,幽兒最想看到的,就是你開開心心的活著,如果你真的愛幽兒,就一定不能讓幽兒失望!”

點點鮮血,從莊君澤的唇角溢出,再一滴不漏的滴落在秦楚的肩膀上,透過衣服,滲透進秦楚的身體。

秦楚從衣袖下取出一隻瓷瓶,打開。

無色無味的氣體,倏然彌漫在了山洞的空氣中。

莊君澤摟著秦楚的手,不受控製的一點點鬆開,整個人,忽的將力氣都壓在了秦楚的肩膀上。

秦楚將瓷瓶收了回去,扶著莊君澤,在覆在地上的那一件白衣上躺下來,手,把上莊君澤的脈搏,輕輕地道,“莊君澤,我今天救你,並不是因為我不恨你了,而是因為,看在你對那個幽兒姑娘的情深上。”

衣袖下的一個錦盒打開,一排細長的銀針,展露出來。

狩獵場內。

雲袖知、秋容若、水靈靈三個人,一道尋找著莊君澤和秦楚的下落,他們發現,宮內的那些侍衛,不知何時,都已經撤退了,整個狩獵場,除了他們自己,再看不到任何人影。

雲袖知不動聲色的對著水靈靈問道,“水姑娘,你可知,侍衛,為何都撤退了麼?”

水靈靈惱恨的道,“一定是蕭太後下的命令。”除了她,試問,還有誰有這個能力,可以命令宮內的侍衛。

“蕭太後她為何不讓侍衛再找下去?”

“蕭太後她與主公……”

水靈靈的話語,忽的停住,側頭,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雲袖知,道,“我又不是蕭太後,我怎麼會知道。”

雲袖知緩緩一笑,不再問。莊君澤和蕭太後,並不是親生母子,他們之間的關係,世人皆以為是母慈子孝,但他卻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勢同水火,想來,蕭太後是有意要除去莊君澤了。

洞內。

秦楚麵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漬,撩起衣袖,擦了擦,再將莊君澤頭上的銀針,一根根拔出,最後,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苗毒,是一種遠比蠱毒更厲害的毒,秦楚如今的醫術,雖說已經很高超了,但也並沒有能力解開。此刻所做的,也不過隻是暫且壓製住毒素而已。若是三個月內,還是沒有得到解藥,那麼,莊君澤身上的毒,還是會如期的發作。

“莊君澤,你到底是怎麼樣一個男人呢?”

秦楚望著如孩子般沉睡的莊君澤,忍不住輕輕的問道。可以對人那麼的無情,同時,又可以對心愛的人那麼深情。

幽兒……

沉睡中的莊君澤,似是感覺到了冷意,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秦楚看著,猶豫了一下,解開莊君澤身上的衣服,替他將肩膀上裂開的傷口,重新包紮了一下,再將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起身,到角落坐下,心中,開始想著封洛華,不知道他此次前去,是否會順利。

莊君澤陷入了夢中,不,更準確的說,應該是陷入了過往的記憶當中。隻見,漆黑的夜空下,長長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一個年僅七歲的男孩子,緊緊地抱著懷中年僅兩歲的女孩子,瘋狂的奔跑著,腳邊,還跟著一隻通體火紅的狐狸。後麵,全都是緊追不舍的人。他不能停下腳步,他知道,他不能停下,他一旦停下了,他懷中的孩子,就隻有死路一條!

“阿澤,我們不要跑了!”

奔跑的男孩子懷中的那個女孩子,軟軟糯糯的小手,顫抖的撫上奔跑孩子的臉,虛弱的說道。隻見,女孩子的手腕上,有一道刺目的血痕,鮮血,還不斷地順著她的手臂滑落。

“幽兒,我們離開這裏,隻要離開了這裏,就沒有人再傷害你了。”

“阿澤……”

“幽兒,莫怕,有阿澤在,阿澤會保護幽兒的。”

“阿澤……”

“幽兒……”

一聲急切的呼喚,沉睡中的莊君澤,猛然坐起身來,迷茫的神情,有些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在哪裏。

秦楚被那一聲急切的呼喚驚道,半垂的眼簾,猛的掀開,關心的對著莊君澤問道,“北堂帝,怎麼了?”

莊君澤回頭,神智,漸漸變得清晰,起身,沒有說什麼。

秦楚也站起身來。

莊君澤試著運了運力,發現自己竟可以提起一絲內力,於是,淡淡的對著秦楚道,“我們出去。”

秦楚聞言,連忙走近莊君澤,點了點頭。

莊君澤扣住秦楚的手腕,帶著秦楚,一個躍起,便躍上了洞口,旋即,放開秦楚,頭也不回的向著前方走去。

秦楚微微一怔,望著莊君澤的背影,心中,暗自慶幸莊君澤不記得洞內發生的事了。卻不防他驀然回頭,眉宇微皺,似是沉思,問道,“之前,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

秦楚搖頭,見莊君澤似是有些不信,眸光流轉間,道,“北堂帝,你身上的苗毒突然發作,你運功控製,不料,反被苗毒所噬,暈過去了。在下擔心北堂帝,用銀針,暫時控製住了北堂帝體內的苗毒。”言下之意是,她救了他……

莊君澤似乎不是想停這個,眉宇再皺,問道,“我有沒有說什麼話?”

秦楚一臉的疑惑,“北堂帝,你說什麼?”

莊君澤見秦楚一臉的迷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於是,便信了,道,“那朕要多謝楚神醫的救命之恩了。”

“救命之恩還談不上,不過,也算是救了北堂帝一次吧。”

“朕定當好生感謝楚神醫。”

莊君澤說著,不再看秦楚,抬步,向著前方走去。

這時,隻見三襲白衣,從遠處翩然而來。

秦楚抬頭望去,不覺笑了笑,好像,所有的人都喜歡白色,這不,此刻聚集到了一起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白衣。

水靈靈在看到莊君澤的那一刻,便快速的跑上前來,擔憂的對著莊君澤道,“主公,你沒事吧?”

莊君澤淡淡的看了一眼水靈靈,沒有說話,將目光越過她,向著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雲袖知和秋容若兩個人望去,“雲南王,秋神醫,你們怎麼在這裏?”

雲袖知的目光,從秦楚身上掠過,道,“水姑娘擔心北堂帝你,而秋兄,擔心水姑娘,所以,就一起來了。”

莊君澤沒有再說什麼,越過水靈靈,向著前方走去。

水靈靈眼中閃過一抹黯然,緊隨著莊君澤而去。

雲袖知站在原地,等著秦楚走近,月光下,不帶絲毫起伏的目光,落在秦楚的身上,道,“你的衣服呢?”

秦楚一愣,這才想起,自己之前將衣服脫下來,蓋在了莊君澤的身上,上來的時候,沒有帶上來。

“這段時間,你和北堂帝去了哪裏?”雲袖知又問。

秦楚好笑的看著雲袖知,“雲南王,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這個人,他有毛病麼,她的事,他憑什麼過問?

“秦楚……”

“雲南王,不要再說與我父親是舊識、你受他所托要照顧我這樣的話了,你知道,你從來沒有照顧過我。”如果吃穿用是照顧的話,那麼,他的確是照顧過的,但其他的,一點也沒有,“雲南王,我如今很好,若是以後都再見不到你,我保證,我會更好!”說著,秦楚越過雲袖知,向前走去。

擦身而過間,雲袖知扣住秦楚的手腕,“你……”

秦楚未曾回頭,毫不猶豫的掰開雲袖知的手,頭也不回的離去。對雲袖知有感情的,是那一個秦楚,而不是此刻的她。

回到宮中。

莊君澤吩咐太監備水沐浴。

水靈靈在莊君澤進入殿內的那一刻,便沒有跟進去,而是站在了殿外,因為,她知道,如今的他,並不想她出現在他的跟前。之所以還留著她,是因為她還有一點用處,而那用處,就是將秋容若收為己用!

站在殿門口,水靈靈望著殿內的那一個人,心中,慢慢的下了某種決定!

秦楚回到宮中,便已有宮女等候著她,說是太後要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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