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姐,你今天怎麼這樣快活?”寄萍望著她微微一笑,小聲回答:“今天是我的生日,好像一株將要枯死的樹又在春天發芽了。”羅蘭聽了這句話心中驀一淒然,但還是摸不著頭腦。她正想再說話,寄萍將她的手輕輕一攥,她便不言語了。隨即,她從地上抱起來一隻純白小貓,送到韓秋桐懷裏,笑著說道:
“你姊妹倆親一親!”韓秋桐嚇了一跳。張茵和林夢雲都拍著手笑了起來。
喝酒的壓桌盤已經端上來,大家擁擁擠擠地圍繞著圓桌坐下。羅蘭贈的鮮花插在一個帶紅花的白瓷瓶中,迎著吳寄萍的麵前放著。大家因為陶春冰將有遠行,平素又能喝酒,特別找一個大杯子放在他的麵前。大家首先一同舉起杯子來向吳寄萍祝壽,向陶春冰餞別,隨後又個別地同吳碰杯。吳寄萍一向因為病,滴酒不入唇,今天也不知不覺地喝下去一杯多,兩頰發紅,回過頭輕輕地咳嗽幾聲。羅明和張克非不敢讓她再喝,忙把大家的敬酒目標轉移到陶春冰身上。那些女孩子們名義上是和陶春冰碰杯對飲,實際上不是偷偷地找羅明們幾個男的代喝,便是隻做出喝酒姿態,端起杯子來挨挨嘴唇。
三五杯熱酒下肚後,陶春冰感情奔放,大叫大笑,變得十分天真爽快,像一個孩子一樣。他要求除吳寄萍之外每個女同誌重新同他對飲,不準她們找人代替,也不準她們隻空作喝酒姿態。這群女孩子一看見要正經喝酒,紛紛地叫嚷起來,有的幹脆聲明要退出戰團,有的要求隻喝半杯或一杯的三分之一。
陶春冰喝起興頭,哪裏肯依,因此就吵鬧得不可開交。後來還是幾位男同誌從中調解,決定女同誌半杯酒對陶一滿杯,故意灑一滴酒珠兒認罰一杯。先由陶春冰自己喝一滿杯,挨著是馮大姐和小貓。前一個毫不畏縮地端起來喝了,後一個皺皺眉頭,聳聳鼻子,伸伸舌尖,把眼睛一閉,也將半杯喝幹。到了羅蘭,陶春冰端著杯子叫了幾聲,她低著頭隻裝做不曾聽見,等得大家都不耐煩。黃梅和韓秋桐正要伸手拉她,她忽然抬起頭來,半笑半生氣地咕嚕說:“真是,我就討厭喝酒!”說畢像賭氣似地跳起來跑了。下邊輪到黃梅,她不等別人說話,把杯子往嘴邊一放,頭一仰,一飲而盡,並且拿杯子口對大家轉了幾轉,表明她喝得幹淨。陶春冰忙叫了一聲好,自己也把麵前的杯子喝見底,又大聲叫道:“再來一杯!”大家看見黃梅對喝酒是這樣爽快,絲毫不像別的姑娘們扭捏作態,又見陶春冰要黃梅再喝,都快活得拍手讚成。旁邊早有人替陶春冰的杯子斟滿,在黃梅的杯子裏斟了半杯。陶春冰伸頭向黃梅的杯子一望,把自己的杯子一舉,叫道:“黃梅,有種的喝一滿杯,給二萬萬女同胞做個榜樣!”有人附和著叫黃梅喝滿杯,有人要陶春冰仍遵照原定比例,免得黃梅喝醉。黃梅揮著手壓下去別人的話,向陶春冰說:
“要我喝酒,我就喝酒,別提給女同胞做好榜樣,喝酒也算不得好榜樣。我本來不會喝酒,不過我是杉木做椽子,寧折不彎。現在我們要喝就對喝三杯——你三滿杯,我三半杯——好不好?”大家聽見黃梅的挑戰,一片聲音叫好讚同,弄得陶春冰反而猶豫起來。陶春冰已經有三分醉意,生怕同黃梅再對飲三杯以後應付不了大家的繼續圍攻。他看出大家今天是非要他喝醉不可,這些女孩子們還都是前哨接觸,真正的主力戰是在還沒有出馬的三位男同誌方麵,因此他不能不留著力量應付他們。
“算了,”他忽然向黃梅笑著說道,“我們不要吃他們的鋼,不必再對飲了。你沒有喝醉過,醉了以後難受極了。”女同誌們看見陶春冰在黃梅麵前屈服,快活地拍手大笑,有的用指頭劃著自己的臉孔羞他,有的對他撇嘴譏誚。男同誌們趁機會對他又激又煽,逼他非接受黃梅的挑戰不成。陶春冰搔了搔頭皮,無可奈何地向黃梅說道:
“不必喝三杯啦。我再喝一滿杯,你再喝半杯,好不好?”“不準討價還價!”同誌們紛紛叫著,同時有人給黃梅使眼色,叫道:“三杯!一定三杯!起碼三杯!”黃梅本來好勝心強,既見對方膽怯,又經眾人鼓勵,越發興奮,不加考慮地大聲說道:
“陶先生,我同你對喝三滿杯,祝你一路平安!”“真的嗎?”陶春冰不相信地望她一眼,隨即連聲答應著說:“好,好,都倒滿,都倒滿。哈!簡直是出我意料之外。”陶春冰端起杯子一口喝幹。黃梅也站起來端起杯子。但當杯子將要挨著嘴唇時,林夢雲隔著張茵偷偷地把她的肘彎拉了一下,小聲問道:
“你真要同他對喝三杯嗎?”黃梅向小林瞟了一眼,沒有回答,隨即她把杯子放在桌上,拿著酒壺將杯子添滿,同時喃喃地說道:
“小林拉我一下,灑了一滴酒,現在我把杯子添滿。既然我已經同意同陶先生對飲三滿杯,我自己的當然算數。”黃梅說畢,重新端起杯子,一口喝完,對大家亮亮空杯底。
因為她平素不慣喝酒,酒到喉中又辣又熱,又仿佛有一陣火,從心中烘烘地撲上頭頂。她難受地搖一下頭,連忙用筷子夾了一口熱菜吃下去。同陶春冰對飲第三杯時候,她覺得酒到口中已經沒有多大刺激,身子微微地起一種飄然之感,好像是駕雲一樣,眼睛看人也像是霧裏看花。她小心地扶著桌沿兒坐下去,嘴唇笨拙地勉強笑著。
“我已經喝了,以後一滴酒也不再喝了。”黃梅乜斜著眼睛望著小林,說道:“林夢雲,別笑,輪到你了。”“還隔著我呢。”張茵笑著說,“小黃,你快吃點菜,喝一杯醋也好。”“不要緊。你快喝酒吧,咱們是不能裝孬的。咱們決不在敵人麵前低頭,不裝孬……”黃梅嗚嗚啦啦地咕嚕一陣,惹得左右鄰近的同誌們都望著她嗤嗤發笑。她自己也覺得露了醉態,不好意思起來。她笑了一下,就閉著嘴不再說話,心中暈暈騰騰的,連連叮囑自己:“別再胡說了,別再胡說了。”隨後,她以醉眼看別人讓酒,閉口不做聲了。
同誌們見黃梅已經有八成酒意,不再管她,都希望將有武漢之行的陶春冰多飲幾杯,紛紛向他勸酒。陶春冰今天聽到地方頑固士紳中有人攻擊講習班和婦救會的一些閑話,也對他逗留在家鄉很不放心。這些新情況使他的心中感到不快,加上他今天看見吳寄萍比往日更加清瘦,肺病顯然又重了,分明是為替他餞行強裝歡喜,所以他沒有情緒飲酒取樂,不管同誌們怎麼勸酒,他隻是笑著搖頭,用手心壓著杯口,拒絕同誌們為他斟酒。吳寄萍今天雖邀請同誌們來杏花村吃便飯,原打算同大家快活相聚,但是她因為一則身患難治之病,二則今天實是胡天長的生日,使她更加思念丈夫和留在延安的嬰兒,所以不免在她的笑語周旋中隱藏著傷感和沉重心事。當羅明和楊琦又一起向陶熱情勸酒時,她向他們擺手阻止,笑著說:
“喂喂,聽我說,你們倆不用勸了。陶先生曾經害過肺病,吐過血,如今雖然病好了,但飲酒要適可而止。”她又轉向陶,問道:“陶先生,我這話對麼?”陶春冰趕快說:“非常對,非常對。還是寄萍一貫通情達理,不肯強人所難。”吳寄萍又向大家笑著說:“剛才黃梅痛快地喝了三杯,十分痛快。我建議請小林喝半杯,唱一支歌子好麼?”同誌們聽了吳寄萍的建議,一齊拍手讚成。大家既願意聽林夢雲的歌聲,也願意看一看她在飲酒時的姿態。在大家快活的吵嚷聲中,陶春冰也望著林夢雲說道:
“寄萍的提議很好。小林,我看你隻好答應了。”當別人喝酒時候,林夢雲在一旁微微地笑著觀看,如今輪到自己頭上,又經陶春冰這麼一催,她不由得臉紅起來。她心頭噗噗地跳動幾下,輕輕地搖搖頭,溫柔地笑著說:“你知道我不會喝酒,我還是隻喝這半杯吧。”大家因為愛護小林的美妙歌喉,怕她壞了嗓子不能唱歌,都主張讓她少喝。陶春冰也十分同意,望著她點點頭,說道:“好的,既是這樣,我特許你連半杯也不要喝,把你那半杯分給我一半,你隻端起杯對大家表示一下好了。”說畢,他就俯下頭去,用嘴唇挨著自己的杯子邊打個抽兒,然後把小林的杯子端過來向自己杯中倒了一半,又端起自己的杯子來一口喝完。林夢雲在眾目環視之下把自己的杯子端起來放在唇邊,輕輕地咂一下,忙扭過身子去把口中咂的一點酒吐到地上,然後回過頭來,不好意思地伸一下舌尖,咬著嘴唇笑著,兩個酒窩深深地陷了下去。同誌們不勉強她多喝酒,隻要求趕快唱歌。林夢雲經大家紛紛要求,反而感到不好意思,滿臉通紅,低下頭去,微笑著不作回答。但是小林的性格既不像黃梅的爽朗,也不像羅蘭的倔強,經不起大家繼續催促,陶春冰也催促她,她終於慢慢地站起來,將一條垂在左肩前邊的小辮子拋向背後,冷靜片刻,開始發出了她天生的美妙歌聲。
當林夢雲唱歌的時候,全桌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有的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有細白牙齒的鮮紅小嘴,有的仰望著她的洋溢著熱情的美麗的大眼睛,沒有人再發出一點聲音。堂信用挑盤端來一盤糖酷溜魚,尚未進門,羅明作個手勢,不讓堂倌做聲。堂倌不敢報菜,將糖醋溜魚輕輕地放在桌上,退了出去。這是陶春冰點的菜,但他隻向菜上瞟一眼,又將眼光轉向林夢雲,聚精會神地聽她的歌聲。
陶春冰的心神被林夢雲的歌聲牽引著:忽而被牽引到空中;忽而從空中飄飄蕩蕩地落下曠野;忽而他覺得眼前現出來霜林紅葉,秋風夕陽,冷清清衰草荒徑;忽而又覺得眼前春景如畫,處處是芳草鮮花,一道曲折的溪水在陽光下汩汩流著,溪邊草地上散落著三四隻紅爪紅嘴的雪白鵓鴿;稍遠處,滿山坡開著紅杜鵑,懸崖上的杜鵑映人了一片清水;他還看見,一個農村少女在水邊的石頭上捶洗衣服,捶衣聲伴著古老的山歌……總之,他被林夢雲的圓嫩而婉轉的歌聲所感動,說不清究竟是他的靈魂溶進這歌聲裏邊,還是這歌聲滲進他的靈魂深處。
林夢雲唱完以後,大家鼓了掌,繼續吃菜,隨便談話,先前的熱鬧場麵變成了平靜氣氛。吳寄萍一直保持愉快神情,向客人們勸菜勸酒,但內心中隱藏著深深的淒苦。羅明和陶春冰都了解她的心情,深怕她今天過於勞累,也不讓大家互相勸酒。吳寄萍很明白他們兩人對她的體貼,有時她望著表弟微微一笑,有時同陶春冰交換眼色。陶春冰和吳寄萍各人在腦海裏都保留著往日的印象,逗起來一些不曾褪色的往事回憶,所以他們盡可能避免過多的四目相遇。他們之間曾經有過朦朧感情,羅明幾年前在北平時曾經似乎覺察出來,但未向表姐提出詢問,後來因陶春冰離開北平,表姐同胡天長開始戀愛,又發生同居關係,他當然更不問了。至於在座的其他同誌,如男同學揚琦和張克非,女同誌如相識較久的馮永青,甚至親妹妹羅蘭,都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當便宴結束,大家紛紛站起,即將離開時候,吳寄萍小聲向陶春冰說:
“陶先生,我很想向你請教,到我的住處吃杯茶好麼?”“好的,好的。我快去武漢了,也很想同你談談。你那裏有六安瓜片沒有?”寄萍笑著回答說:“我沒有六安瓜片,倒是有較好的信陽毛尖。”“也好,我同你一起走吧。”自從回到故鄉以後,將近二卜天來,陶春冰第一次單獨到吳寄萍的住處看望寄萍,也是寄萍約他來單獨談心。陶春冰並不是對她冷淡,或者覺得同她在一起無話可談,全非如此,而是因為陶春冰認為她已經同革命同誌胡天長結了婚,生了小孩,如今身患癆病,他應該竭力避免使她回憶起沒有意義的往事,影響她的心境更不平靜。但今天是吳寄萍約他前來閑談,他猜想寄萍會有什麼重要話向他詢問,加上他一直對她懷著不一般的美好印象和溫暖,對她近來的情況又很同情和關懷,所以就欣然跟她來了。
吳寄萍請陶春冰在一張五屜寫字桌的旁邊坐下,替他用蓋碗泡了毛尖,然後用自己專用的玻璃杯倒了半杯開水,放在自己麵前。陶春冰看見桌子的一頭擺著一個擦得發亮的白銅茶盤,上邊還有三隻同樣的細瓷藍花蓋碗,帶有碗托。陶春冰端起自己麵前的蓋碗,欣賞碗蓋上畫的“鬆下問童子圖”和碗身上畫的“桐蔭讀書圖”。他揭開碗蓋,看見因為用的是暖水瓶中的開水,茶葉尚未泡好,便隻嚐了半口,將蓋碗放下,從白銅茶盤上拿起來竹製茶葉筒細看。那筒是用竹根部分刮去竹青製成,頗得古樸之趣。上刻數叢竹樹,一鉤新月。月下書齋中,一人斜倚眠榻。茶葉筒的另一邊刻著兩句六言詩:“一榻清風書動,半窗明月茶香。”陶春冰將這兩句詩讀了兩遍,仔細地品味之後,望著寄萍問道:
“你用的這一套茶具十分精雅,這個茶葉筒看來也是出自江浙一帶的名家之手。這一套茶具是你從鄉下的家裏取來的麼?”寄萍看見陶很欣賞,高興地回答說:“我的家是住在山中的土財主,不會有這種東西。這是我舅家的東西。羅家是地方上三代有名望的官紳地主世家,保存的好東西多著哩。前幾天我表嫂李惠芳來看我,看見我這裏需要茶具待客,就從櫃子裏將這套茶具找出,親自給我送來。她知道我不喜歡俗氣的,特意選這套高雅的給我使用。陶先生,你說這是不是封建趣味?”“我倒沒有那麼多極左思想。不管是封建地主階級留下的文化遺產,還是奴隸貴族留下的文化遺產,都可以供我享用。一切過去曆史上創造出的文化遺產,同我所要追求和要創造的革命並不是截然對立的。隻看見對立的一麵,而且將對立的一麵絕對化了,便不是曆史唯物主義思想。必須看到文化的新舊聯係,文化的繼承關係。我們所追求的革命文化,隻能在中國曆史的土壤上成長出來。”“陶先生,你的這套見解,在今天可不時興,公開講出來,會有人讚成,有人罵你。”陶春冰苦笑說:“我在許多問題上都堅持自己的看法,所以常受到一部分同誌的非議和責難。”“在革命陣營中也受到非議麼?”“革命陣營中,同誌們對於比較複雜的問題,也有各種不同的認識,不同的態度。而且常常使人痛心的是,革命同誌也都是社會的人,都是在中國的曆史條件下形成的人,我不僅看見了許多人的革命性,進步性,也看見了不少人將私心雜念,爭名利爭權位的非無產階級思想帶進了革命事業。有什麼辦法呢?革命陣營的每個人也都是社會的人!”陶春冰喝了口茶,問道:“這茶葉也是你表嫂從羅宅拿來的?”“李惠芳叫夥計去茶葉鋪買來的。今年的雨前茶還沒上市,隻能買到去年茶葉。”陶春冰笑一笑,說:“對我這窮知識分子說,能喝到這樣的茶也就不錯了。”吳寄萍對陶春冰剛才說出來的牢騷話暗暗吃驚,禁不住在陶的臉上凝視片刻,看出來他的眼神中飽含著感慨情緒。
但由於陶春冰的一雙大眼睛非常有神,光芒逼人,吳寄萍趕快避開了他的目光,歎口氣說:
“幾年來我一直相信斯大林的一句話,‘共產黨員是用特殊材料製成的’,其他情況我根本沒有想過!”“在對敵鬥爭中,英勇不屈,甘願犧牲,能夠為人類的崇高理想視死如歸,應該說是用特殊材料製成的。但是人們都是階級社會的產物,並非生活在真空管中,不可能不帶有這樣那樣的弱點。但是寄萍,我對於我們的崇高理想,對於中國社會的發展道路,沒有絲毫懷疑,隻是社會實踐經驗使我愈來愈學會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曆史唯物主義的眼光觀察社會,觀察集體,觀察個人,不再像從前那樣的單純,那樣的幼稚,那樣的充滿天真!”吳寄萍又禁不住望了陶一眼,看見他的眼睛裏似乎含著淚水。她的心頭上感到沉重,低著頭沉默片刻。在沉默中,她忽然記起來第一次同陶見麵的印象。那是在五年以前,她同羅明都在開封讀高中。一年暑假,陶春冰回到開封小住。吳寄萍和羅明由於是小同鄉關係,慕名前去拜訪。那是她同陶春冰初次見麵,談話的時間不長。在這之前,她同羅明隻知道家鄉人都傳說陶春冰很有才華,思想左傾,在河南大學讀書時被國民黨逮捕一次,釋放後繼續讀書;又過一年,學校以“思想錯誤,言行荒謬”的理由將他開除。聽說國民黨又要逮捕他,他趕快逃到北平。他十幾歲時,在本省報紙副刊上就發表過小說和詩歌,逃到北平以後,在平、津和上海的報刊上發的作品多了起來。第一次吳寄萍和羅明在開封拜訪陶,陶給她的難忘的印象有三點。第一個難忘的印象是陶的神氣確實不俗,可以說相貌英俊,極其聰明,而且正如家鄉人們所談論的,他的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光彩照人;第二個使她難忘的印象是,陶春冰那一年才二十三歲,竟然對時勢問題和中國前途分析得頭頭是道,許多看法都相當精辟。後來她同羅明到北平上了大學,參加進步的學生運動,思想有了較大進步,回頭想起來陶春冰的那次談話,才明白陶已經熟練地掌握了辯證法和唯物論的思想方法。第三個使她難忘的印象是,陶春冰在同樣年紀的青年中,知識遠較別人豐富,社會問題、政治問題、文學理論問題、曆史問題,都很留心,尤其使她佩服的是,那一次不知怎樣偶然同陶春冰談到屈原,他竟然隨口將《離騷》等作品成段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