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派大天王?萬一闖賊不降,恐怕連他也回不來了。”
“大天王投降以後,尚未為朝廷立功。派他前去勸降,正是給他立功機會。這種人反複無常,留下未必可靠,萬一回不來,亦不可惜。”
洪承疇不再說話,隻是拈須微笑。孫傳庭向帳外叫:
“傳中軍劉參將同高見進帳!”
隻聽帳外一聲傳呼,隨即大天王跟在中軍參將劉仁達背後走了進來。他們向總督和巡撫行了禮,肅立候令。孫傳庭把諭降書交給劉仁達,吩咐說:
“你同高見拿著這封諭降書立刻到總督大人的行轅用印,然後去到賊營,麵見闖賊,將諭降書給他,並要曉之以大義,動之以利害,叫他們立刻投降。速去,不得有誤!”
中軍參將劉仁達說了聲“遵令!”正要退出,不料大天王高見撲通一聲跪到巡撫麵前,慌亂地說:
“求撫台大人恩典,小的實在不能前去,不能前去。”
“這正是你立功的好機會,為何不去?”
“李賊向來對投降朝廷的人最恨不過。如今大人叫小的前去勸降,不惟無效,恐怕小的一落入他的手中就活不成了。”
“胡說!他現在無計求生,豈敢殺害你麼?本撫院倘無十分把握,決不會令你前去。你何必如此膽怯?”
“不是小的怕死,是小的深知李自成的為人……”
孫傳庭的臉色一變,大喝道:“本撫院軍令如山,你敢抗命不前去麼?”
高見在地上叩著響頭,連說:“小的不敢。”他想著與其被孫傳庭治以違令之罪,拉出砍頭,倒不如硬著頭皮前去,也許還有一絲活路。於是他哀求說:
“小的此去,凶多吉少。倘若不幸被闖賊殺害,懇請大人可憐我的老婆孩子,給他們一點撫恤,免得饑餓流離,小的在九泉之下也永感大德。”
“你放心去吧。”
高見又磕了一個響頭,才隨著劉仁達退出大帳。
“凡是投降的賊,都是怕死的沒出息貨!”孫傳庭十分蔑視地罵了一句。洪承疇收斂了臉上的狡猾微笑,說:“以學生看來,諭降書未必有效,還是以布置軍事要緊。”
“請恩師指示。”
“白穀兄,據你看,倘若逆賊突圍,將從何處衝出?”
“倘若逆賊突圍,必從西南與東南兩路。”
“何以見得?”
“逆賊經此一戰,知大人親率大軍在北,必不敢自投死路。曹變蛟勁旅在南,倚險紮營,闖賊也不敢向南突圍。西有華山,東北有潼關,正東有重兵把守,連飛鳥也難越過。西南為賀人龍把守,兵力較弱;東南為左光先把守,今日損兵折將很多。門生料他如想突圍,必定選擇這兩條路衝出。”
洪承疇含笑點頭:“白穀兄久曆戎行,果然料敵不差。有兄在此,學生何憂!軍事上將如何布置?”
“請恩師下令。”
“由你巡撫下令也是一樣。”
“恩師代天子總督諸軍,親蒞戰陣,豈有門生下令之理。”
“既然我兄如此過謙,學生就不再推辭了。可惜來不及傳諭幾位總兵前來,麵授機宜,隻好派人口傳軍令了。”
洪承疇正在沉吟,一個孫傳庭的親信幕僚走前一步,躬身說:“方才聽說幾位總兵與副將大人都來向撫台大人請示機宜,因見製台大人正在與撫台大人談話,不敢進來,仍在外邊恭候。”
“啊?這就好了!”洪承疇高興地說,“傳馬科、左光先、賀人龍三位將軍進帳!”
隻聽一聲傳呼,三位大將快步進帳,向總督和巡撫參見以後,肅立聽令。洪承疇先說了幾句慰勉的話,然後說明今夜李自成如不投降,必會從西南或東南衝出。他命令賀人龍速將所部人馬秘密地移到東南角上,與左光先協力堵截東南一路;命令馬科將所部人馬移到西南角上,設好埋伏,不得稍有疏忽。他因為斷定李自成向西南衝出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一再說這一路特別要緊,叫孫傳庭親自率領巡撫標營精銳移駐西南角上的險要去處。最後他站立起來,說:
“諸位深受國恩,務望努力殺賊,以報皇上。倘能將李自成與劉宗敏等巨賊捉到,獻俘闕下,上釋九重之憂,下振軍民之氣,國家當不吝封侯之賞。如敢作戰不力,致有一賊漏網,本總督有尚方劍在,決不寬容!”
三位大將同聲回答:“甘當軍令!”
三位大將正要退出,忽然被總督叫住。洪承疇在他們的臉上掃了一眼,看見他們的神氣都充滿著信心,心中欣慰,但是他叮囑說:
“各位不要因為今天我軍大勝,闖賊殘餘無幾,就有點驕傲大意。李自成智勇出眾,且得部下死力,不同於其他流賊,望諸位千萬要多加小心!”
“一定小心!”三將同聲回答。
“還有,我聽說李自成之妻高氏雖不熟悉武藝,但為人也是智勇兼備。諸位倘遇高氏,務必將其生擒,一同獻俘闕下。”
“遵令!”
三將退出以後,孫傳庭恭敬地說:“門生此刻就率領標營移駐西南角上,請大人在此休息,等候闖賊投降回音。”
“好吧,白穀兄多辛苦了。學生在此稍候一時,如闖賊拒不投降,學生也要親去兄處督戰。”
“請恩師不必勞神。門生定不使一賊漏網。”
“但願兄馬到成功。”洪承疇把孫傳庭送到帳外,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白穀兄,皇上三下嚴詔,再賜尚方劍,其焦急心情,可想而知。今夜如不能全殲逆賊,將李自成等陣斬或生擒,不要說影響我們勤王大事,且難免不惹皇上見責。闖賊既悍且狡,不可大意。”
“門生知道。”
洪承疇沒有立刻回到帳中,站在寒風中,望著人馬在蒼茫的月色下匆匆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