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幸不出聲,坐在椅子裏一口口地喝茶,臉朝著窗子。窗外天光明媚,照得他眯起眼睛。
羅恒秋倚靠在窗邊看他:“你這副樣子……刮刮胡子行嗎?你別那麼頹廢,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回來了。”
“……我用他送我的那個生日禮物砸了他。”鍾幸說。
羅恒秋一驚:“沒出事吧?”
鍾幸:“沒有。沒有!他能有什麼事?有事的是我!”
羅恒秋靜了片刻:“反正你們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了,老方不是認真的人。他見一個喜歡一個,人不要他了或者他不要人了,就回來找你。”
鍾幸瞪著他。
“多少次了?從你們認識開始,從你跟他說你喜歡他開始,有多少次了?”羅恒秋說,“我已經不想再提了。你別忘了我以前提醒你的時候你還跟我發脾氣。他不行的,鍾幸。方仲意喜歡玩,喜歡自由自在的關係,和你要的東西根本不一樣。”
鍾幸依舊瞪著他。
“別糊塗下去了。你是在自己折騰自己,好玩嗎?”羅恒秋手裏的茶杯轉了兩圈,“你和他都鬧得那麼僵了,這次就斷幹淨吧。”
鍾幸皺眉閉上了眼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直接拒絕了和羅恒秋的溝通。
羅恒秋隻好不說話了。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鄧廷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鍾導,我回來了。”
他帶回來了鍾幸想要的好消息:試鏡結束之後,陳一平留下了鄧廷歌的聯係方式。
“很好很好。”胡子拉碴的鍾幸終於笑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個網劇隻是陳一平試水的作品,他不會把一個自己欣賞的演員放進去的。他肯定會招攬你進他現在秘密籌備的大劇裏。”
羅恒秋聽兩人聊工作,初始還聽得津津有味,後來發現鄧廷歌坐得筆挺,顯然有些不自在。他想了想,心道可能是自己的存在令他緊張了。自嘲地笑了笑之後,羅恒秋衝鍾幸無聲地揚揚手,權當告別,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電梯正逐層上升。羅恒秋等了一會兒,幹脆從安全通道下去,也算是鍛煉身體。
安全通道這一側的窗玻璃被擦拭得通透無比,他走了一會,身上感覺有些熱,於是便脫了外套搭在手上。
又往下走了一層,耳邊聽到有人急匆匆下樓的聲音,抬頭時看到鄧廷歌在自己身後刹住了車。
羅恒秋:“……送你回學校?”
鄧廷歌點點頭。
兩人慢慢往下走,鄧廷歌見這種沉默太尷尬了,於是跟羅恒秋說起了今天試鏡的事情。羅恒秋十分感興趣,而在聽到他提起魯知夏的名字時,揚起了眉毛:“魯知夏?這麼巧?”
鄧廷歌:“……你認識她?”
羅恒秋詫異地看他一眼:“你不記得她?”
鄧廷歌:“不記得。”
羅恒秋哭笑不得:“她跟你演過小品的,是我們的師妹。就是那個校慶晚會上,你演父親還捐款的小品。你女兒就是魯知夏。”
鄧廷歌:Σ(°△°)︴
天地明鑒,他一點兒都沒想起來。鄧廷歌這才明白為什麼魯知夏一直看自己和主動提出和自己對戲,她已經認出了鄧廷歌,但看鄧廷歌一點反應都沒有,幹脆放棄了自報家門的想法。他立時大感尷尬:“天哪,怎麼辦,我完全沒認出來。”
“她這人性格還挺好的,不會怪你。”羅恒秋笑著說,“很大方,不小氣,是個好相處的人。孔鬱和她關係不錯。”
鄧廷歌心道又是孔鬱,說什麼都能提到孔鬱,好煩,你們就那麼熟悉?
羅恒秋知道他和魯知夏之間的烏龍後心情變得很好,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掛著笑。鄧廷歌走幾步台階又轉頭看他一眼,走幾步又看一眼。
完了……鄧廷歌心口咚咚地跳。他以前就覺得羅恒秋頗帥氣,是那種挺拔、英氣的帥,但現在更認為自己師兄帶著點微小笑意的表情有種可怕的吸引力,攥得他胸膛裏那顆心都緊了。
好不容易走到一樓,鄧廷歌出了一身的汗。羅恒秋沒比他好多少,但儀態還是十分得體,隻是襯衣背後顯了點汗痕,衣服貼在背上。
“直接回去,還是去別的地方?”羅恒秋回頭問他。
“師兄很喜歡孔鬱嗎?”鄧廷歌沒頭沒腦地問。
羅恒秋:“……我說過了,我和他沒有關係。”
“那,師兄。”鄧廷歌看著他說,“你之前說喜歡我,還算數嗎?”
羅恒秋眉毛一跳,呆了片刻。
鄧廷歌右臂和背後被透窗的陽光烘得發熱。他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嚇壞了。
然而話都出口了,不由得又想知道羅恒秋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撬開了他心裏密閉部分的一個口子,他僵立著站在羅恒秋的目光中,仿佛豁然開朗,又仿佛身臨萬丈深淵。
沉默的數秒鍾裏,鄧廷歌的心怦怦亂跳,已經在“好後悔”和“後悔個鬼”的念頭間輾轉了幾百遍。
羅恒秋靜靜看他,似乎笑了笑,有點無奈。
“不。”他說,“不算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