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鄧廷歌來說,這是一場沒什麼難度的試鏡。試鏡的內容是女主角和男主角的靈魂對話。鄧廷歌一看到修改後的劇本就明白了:這考的不僅是對劇情、角色的把握,還有瞬時感情的爆發和記憶台詞的能力。男主角和女主角的台詞又多又激烈,其中反複多次的打斷和被打斷,感情衝突強烈。然而又因為男主角以靈魂形態出現,兩人並沒有肢體接觸,全憑各自的肢體語言和台詞來表現。
這不是一個網劇的劇本,完完全全是話劇劇本。
鄧廷歌並沒有花時間去思考為什麼這樣修改,拿到劇本後他立刻開始記憶台詞。台詞量太大,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十五分鍾內全部記憶下來,於是拿筆寫下每一段台詞之間的承接關係,以防在無法說出準確台詞的時候也能在理解情緒發展的基礎上繼續和對戲的演員對話。
像他這樣做的人很少。鄧廷歌幾下就理清了感情脈絡,偶然抬頭時看到魯知夏在笑眯眯地看自己。
鄧廷歌:“?”
他對這個姑娘毫無印象。
試鏡的地點在房間裏,魯知夏晃著兩條大長腿坐在窗台上看劇本,和幾個似乎是劇中演員的人討論事情。鄧廷歌沒有再看,低頭繼續揣摩角色。
這個所謂的“死去的男友”實際上是一個虛構角色。他是這段破裂的感情的象征,像一具舊屍體似的橫陳在女孩的家中,角角落落都是他的痕跡:成對的牙刷、不符合自己口味的碟片、沒有用完的保險套、剩半瓶的辣椒醬……這個劇的象征味道很濃,改成網劇的難度自然也會增大。鄧廷歌手裏這份事實上是改編過後的話劇劇本。他想象著男孩的心情,想了一會突然醒悟:這個舊戀情的象征是從女孩心裏孵化出來的。
他應該從女孩的角度出發去演繹,演繹一個因為失戀而幾乎崩潰的少女心中的前男友。
這一點頓時令他豁然開朗。
輪到他進入小房間的時候,魯知夏從窗台上跳下來,也跟著鑽進了房間。
一走進房間,鄧廷歌立刻看到了陳一平。架著眼鏡的陳一平坐在攝像機後麵,似乎是一個普通的、記錄試鏡者表現的工作人員。但他的長發太過醒目,鄧廷歌一下就認了出來。房間一頭的長桌坐著幾個評委,簡單問了鄧廷歌的名字之後準備開始。
“我和他對戲吧。”溜進房間的魯知夏主動說,“行麼,大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一平身上,他看看魯知夏,點點頭。
魯知夏轉頭對鄧廷歌笑道:“開始?”
鄧廷歌有些吃驚,但很快就調整了狀態。他拿到的劇本裏第一句台詞是女主角說的,沒有動作。他於是站在原地,平靜地等待魯知夏開口。
“開始吧。”陳一平說。
魯知夏轉身,像是在尋找某物一般走來走去,垂著頭。鄧廷歌沒有移動,眼神隨著她的動作變化。魯知夏再次站立在鄧廷歌身前時猛地抬頭。她眼裏流下淚,張開手臂想要擁抱鄧廷歌。
鄧廷歌沒想到她這麼突然做出了肢體動作,隨即立刻想到自己是靈魂形態,便退了兩步。魯知夏抱了個空,抬頭淚水漣漣地說:“你還在我家裏做什麼?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她的台詞一出口,鄧廷歌立刻撿拾起自己已經料理清楚的感情線:他是存活在女孩精神世界裏的屍體,在少女的心裏,他冷酷、漠然,卻又依舊深愛自己,始終溫柔地對待自己。劇本裏的男主角台詞和情緒都充滿矛盾,一時溫柔,一時又極其冷酷,話語殘忍。鄧廷歌知道,這是因為少女心裏本身就存在著許多矛盾:舊戀情如屍體,因為無法處理,還占據著內心空間,而在心中某一處又愚蠢地存著那具屍體有朝一日能被心捂熱、能真的複活的願望。
鄧廷歌低頭注視著因為抱不到自己而更加悲傷的少女。
“小米,我走不了的。你還在這裏,我根本走不了。”他溫柔地說,“有很多事情我們都身不由己。但愛你這件事,我從來都是真的。”
“你騙我!”魯知夏突然止住了哭泣,抓住無形的某物渾身顫抖地大吼,“你騙我!你對我不是真的!你做的那些事情……你背叛了我們的感情!”
隨著少女的憤怒,前男友的語氣也立刻發生了變化。
“你不信我?”他冷笑道,“你跟蹤我,偷看我的手機,不就是因為你不信我?信任才是我和你之間的基礎,它是根!根都鬆動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鄧廷歌非常投入,他的肢體動作和語氣在溫和與冷漠之間轉換得十分自如;與此相對的,魯知夏和他的對戲也極為流暢,兩個人的記憶力都很好,台詞雖然無法完全記準確,但對話中毫無障礙,情感的衝突一步步推進。
房間中的其他人全都看得很認真。陳一平忍不住從攝像機後麵站起來,看著房間中兩個年輕的演員。
鄧廷歌結束試鏡、返回鍾幸工作室的時候,鍾幸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接待了羅恒秋。
“小鄧跟你說什麼了。”鍾幸看上去不太愉快。
“他什麼都沒說,我是順便過來找你的。”羅恒秋說,“所以?他應該跟我說什麼?你和方仲意又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