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恒秋的家並沒有想象中的大,但確實整潔幹淨,很有格調。
天陰沉沉的,雨水嘩嘩從天上往下倒,室內十分昏暗。羅恒秋順手開燈,給他拿了雙拖鞋:“你去坐一會兒,我給你拿毛巾。”
鄧廷歌很緊張,緊張裏又有一點點的好奇。他當時沒有去羅恒秋家裏玩,深感遺憾。在當時的他心裏,羅恒秋是個很了不得的人物:會樂器,會打架,學習好,脾氣溫和,重要的是這麼個又帥又光芒萬丈的師兄對自己實在是好得沒話說。能得到他的邀請,仿佛滿足了少年那個年紀不可能沒有的虛榮心。
他在客廳裏站了一會兒,走到書架前看幾眼,瞅見書架上一個足球模型,上麵還有個看不懂的簽名。鄧廷歌沒有碰。羅恒秋進了自己房間還沒出來,他盯著那個足球,想起高二時發生的一件事。
當時羅恒秋已經高三了,剛剛結束一次月考,沒別的事情可幹就去操場找他聊天。足球隊正訓練著,隊裏的兩個人突然爭執起來。鄧廷歌聽了一會,發現是爭風吃醋。其餘的人見那倆人幾乎要打起來,忙呼啦啦湧上去拉架。鄧廷歌架著其中一人的胳膊往外拖,另一個男孩衝上來踹了那人肚子一腳,指著他臉麵說你等著,放學別走。鄧廷歌看到他瞪了自己一眼,十分不解。
訓練結束之後羅恒秋請他去吃牛雜,告訴他他太魯莽了。
“他們兩個爭女孩子,你上去湊什麼熱鬧。”羅恒秋說,搶走了他碗裏最後一塊蘿卜。
浸透了湯汁的蘿卜相當軟熟,鄧廷歌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被羅恒秋吞了下去。“不阻止的話他們會打起來的。”他說。
兩人各自推著自行車回家,經過學校後門的時候又看到了足球隊裏那兩個爭執的人。兩人身後各自站著十來個滿臉戾氣的男孩,流裏流氣。其中一人看到了經過的鄧廷歌,立刻指著他:“還有一個!”
這一聲喊立刻拉開了兩堆人對毆的序幕。有幾個人徑直衝著鄧廷歌跑過來。鄧廷歌和羅恒秋立刻跨上自行車猛蹬。
他們踩得飛快,那些人追是追不上了,幹脆抓起地上石塊扔過來。羅恒秋剛好跟在他後麵,那石塊沒砸到目標人物,傷到了無辜群眾。
於是那一場對毆第一個見血的不是互毆的人,而是羅恒秋。他捂著後腦勺翻倒在地,看到鄧廷歌從倒地的車子上爬起來衝向自己還對他吼了一句:“跑啊!”
後來羅恒秋的腦袋上縫了幾針,留了一道疤。鄧廷歌心裏愧疚得不行。這場危及高三高材生的鬥毆驚動全校,所有人都受到了嚴肅處理。當時鄧廷歌還沒那個能耐想清楚,現在再回憶起來,估計那嚴肅處理背後還有來自羅恒秋家人的一些壓力。
然而他惦記起羅恒秋頭上的那道疤。傷痕隻有一點點,但那一點點地方似乎再也長不出頭發了。羅恒秋畢業的時候鄧廷歌還趴在他身上撥開頭發看過,羅恒秋當時很不好意思。
他說了什麼?
鄧廷歌記得很清楚。
羅恒秋臉有點紅,把鄧廷歌從自己身上拽下來,撫平頭發:“不看了,很醜。”
“擦頭發。”羅恒秋拿著毛巾走出來,扔在他頭上。毛巾幹燥溫暖,很快吸幹了頭發上的濕氣。將毛巾遞回給羅恒秋時鄧廷歌碰到了他的手指。略微冰涼,一觸即離。
羅恒秋將毛巾扔進了洗衣機裏,轉身發現鄧廷歌站在門口看自己。
“什麼事?”羅恒秋脫了外套,捋起袖子,‘‘我吃過午飯了,給你叫外賣。”
羅恒秋走到餐桌那裏找外賣單。七八張外賣單被夾子夾著放在桌上。他翻了一會,抬頭又看到鄧廷歌挪到餐桌對麵又盯著自己。
“……你有什麼事?”
鄧廷歌說師兄,你頭上的疤我能看看麼?
羅恒秋頓了一下,麵無表情地說不能。
鄧廷歌不吭氣,有些不甘心,但很快又軟了聲音:“師兄,我是來道歉的。”
羅恒秋說哦,手上繼續不停地找外賣單:“吃什麼?飯?粉還是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