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2 / 3)

辛繆沒注意蘭纓的神色,低頭沉吟了一下,便對蘭纓說道:“你說的對,這是大嫂子的心意,叫人進來吧。”

鶯兒忙取了罩衫要給辛繆披在外頭,辛繆擺擺手,“無礙的,見嫂子身邊的人,哪裏用得著這些。”

隻攏了攏頭發,端正在床邊坐了。

玉桂隨著蘭纓繞過屏風,就見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端坐在床頭,一身素色的家常裙衫,窄袖鑲著毛邊,肩上搭著件小襖,頭上梳了兩個圓髻,繞邊是一般大小的珍珠,薄薄的流海,一條烏黑油亮的辮子搭在腦後,圓臉杏眼,唇角帶笑,耳邊兩片銀葉子絲毫不見晃動,便知道這是辛家姑娘了。忙笑著上前問好,口稱辛姑娘好,大少夫人身邊有個南邊來的廚子,今兒特地做了幾樣南邊的點心,送來給姑娘嚐嚐。

“難為大嫂子費心了,知道妹妹念家,特地送了來,要說謝字反倒顯得生疏了,隻勞煩姐姐帶個話,就說大嫂子的好,辛繆記下了。”

辛繆微微笑著,語氣輕緩柔和,玉桂卻絲毫不敢露出半絲輕佻。甘藍回去說辛家姑娘不簡單,她尚且不信,如今見了,隻覺得這辛家姑娘小小年紀,言談舉止一絲不漏,真真讓人佩服。

送走了玉桂,蘭纓幾番思索,總覺得辛繆是話裏有話,一連兩日都在心裏惦記著,想問卻又找不到機會開口。

這日用過了晚飯,掌燈之後,蘭纓用銀釵撥了一下燈芯,光亮了不少,翠縷又提了一小筐銀絲炭來,搓了搓手,直說外邊值夜的婆子懶惰,不曉得在哪裏吃多了酒,人都瞧不見。見墨菊端了水去倒。忙叫她再加一件衣裳在外頭。

“又飄雪了,小心著了涼。”

“沒事,哪裏就那麼金貴了。”

墨菊端著水盆走了出去,翠縷氣得一跺腳,蘭纓拉了她一同給辛繆鋪床,用燒熱的手爐在被子裏滾了一遍,摸著暖手了,才直起身。

辛繆坐在梳妝台前,隨手取下耳上的銀葉子交給鶯兒,說道:“鶯兒,把我從南邊帶來的那盒子紗堆花取出來。”

“大晚上的,姑娘找那些做什麼?”

鶯兒收起了銀葉子,取下辛繆頭上的珍珠鬢釵,利落的拆開兩個圓髻,用梳子梳順了。撥到一邊,編成了三股的辮子垂在辛繆身後。

“那些本就是要送給姐妹嫂子的,正好二姐姐邀了我去玩,所幸一並送出去罷了。”

鶯兒開箱子取出一隻海棠花樣的木匣子,蘭纓三個也湊了過來,辛繆笑看著她們,隻把三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方才罷休。也難怪蘭纓三個好奇,現如今宮裏的貴人都愛戴南邊傳來的紗堆花,貴妃娘娘昨年曾經戴過一朵富貴牡丹,是用二十二層紗堆的,淑妃娘娘也有一朵月季,都是難得的珍品。

辛繆帶來的雖比不上宮裏花樣,卻也是難得的珍品了。一盒十朵紗堆花,有梅花、石榴、茉莉、菊花和芍藥各兩朵,即使同種卻也不重樣。鶯兒是見過了,不覺得出奇,隻蘭纓翠縷墨菊三個看得眼睛發亮。

辛繆挑出一對石榴,一對芍藥。一對茉莉,叫鶯兒用個小一些的匣子收了,餘下四支另外收好。見著蘭纓三個麵露可惜的樣子,想了想,便叫鶯兒開了箱子,取出另一盒小巧的紗堆珠花,“這是我往常戴的,姐姐們別嫌棄,各選兩支戴著玩吧。”

蘭纓三個也是知道好歹,忙謝了賞。也不矯情,各選了兩支收好。

辛繆見她們收了,臉上的神色也未見變化,心下鬆了口氣。不是她不舍得那四支紗堆花,說白了不過是些玩意罷了。隻是送給二姑娘三姑娘和大嫂子的東西,一樣的豈能再送給丫頭?

讓人瞧見了,未免會說她輕狂。

忙活了一番,看了一眼沙漏,辛繆打了個哈欠,上-床睡了。翠縷在辛繆床邊打了地鋪,蘭纓墨菊和鶯兒三個則是睡在外間。

翠縷吹熄了燈火,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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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難得是個晴天。雪雖然停了,風卻更加刺骨,吹在人臉上,像刀刮一般,火辣辣的疼。天還黑著,雪還沒掃幹淨,粗實的婆子丫頭卻都聚攏在融雪的炭爐邊上說笑,手臉都凍得通紅,不停的跺著腳,想暖和起來。管事媳婦打著燈籠走過,叫起幾個教訓了,才不情願的起身幹活。這麼大的風,路麵清了一遍,馬上又會吹來一層雪渣子,哪裏是掃得幹淨的?

等到管事媳婦轉身,有個婆子回頭啐了一口,低聲嘟囔了一句不幹不淨的話,卻不想被正好回頭的管事媳婦抓個正著。

“錢婆子,您老人家這是不滿?”

“沒,老婆子沒。”

那婆子被抓個正著,臉色煞白,哆哆嗦嗦的險些跪在地上,管事媳婦一聲冷笑,抬手叫了跟著的媳婦拉了這老貨去外院交給趙二管家,隻說這婆子偷奸耍滑,領著工錢卻不做活。當下便有兩個身強體壯的婦人堵住錢婆子的嘴拉了出去。錢婆子被抓著胳膊,仍不停回頭,眼淚鼻涕糊在臉上,被風一吹,好不狼狽。等到三人出了院門,管事媳婦眯著眼睛掃了一圈,見被掃到的眾人無不戰戰兢兢,才開口道:“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有哪家的粗使仆婦丫頭是每月領著三百文工錢,年節還有衣服鴨肉賞賜的?!各位大姐兒嫂子也不想想,蓋著厚被子點著炭爐子,穿著短襖蹬著棉鞋,吃飽肚子睡著暖炕,老爺太太高興了還有額外的賞錢,這種日子想是一般的人家都不能吧?我可是聽說了,昨晚上城外雪又埋了人,今兒早上城裏剛拉出去一車裹著草席沒穿鞋的!各位既然領著趙家的工錢,得了趙家的好處,那就別給我做偷奸耍滑,混吃等死的勾當!再被我抓著了,直接攆了出去!看看趙家攆出去的人還有哪家會收!”

管事媳婦這一通威嚇,當下再沒人敢偷懶;恨不能用出渾身力氣,隻為不落得個同錢婆子一般下場。

管事媳婦瞅了這些人,哼了一聲。早就有人報與她知曉,這起子人趁著年節裏忙,太太騰不出手來,私下裏沒少偷工躲懶,順手牽羊,夾攜私帶。仗著趙府仁義的名聲,料是不能將她們如何,頂多扣幾文工錢了事,年節裏的賞賜卻不會少。卻不想想,便是趙府再仁義,能容得她們一次兩次,豈是一直能這樣下去的?今兒錢婆子被攆出去隻是給她們提個醒,外加這婆子慣有小偷小摸的毛病,早晚都是不能留的。下次再落在她手裏,可沒這麼簡單了。

抌了抌袖子,管事媳婦轉身走了。

辛繆寅時起了,蘭纓翠縷幾個早打了熱水,服侍著辛繆梳洗罷,鶯兒捧了素色的長裙與青色寬袖來,蘭纓見了,擺擺手,另挑了一件繡梅花鎖邊的寬袖,配上二太太給的貂皮小襖,捧到辛繆麵前,說道:“姑娘今日去二姑娘那裏,姐妹們在一起玩耍,總不好太素淡。”

辛繆仔細瞅了,見梅花都是銀線鎖邊,不犯忌諱,遂點了頭。鶯兒倒也不以為意,隻暗暗打定主意以後定要多費些心思,姑娘的奶母留在南邊沒跟過來,原有的兩個大丫頭自夫人過世後便有了別的心思,自然不能帶在身邊,她年紀又小,有些地方肯定是想不周全的。辛繆生母身邊原有四個大丫頭,兩個早已經配了人,不好跟在辛繆身邊。一個染了病早早就去了,剩下一個卻是被老爺收了,當時太太還病在床上呢!虧得太太生前為人寬厚,待下人諸多好處,到頭來屋裏卻出了這麼個白眼狼。鶯兒不忿,辛繆卻淡淡的,一個字頁沒多說,態度間不見改變,見了那白眼狼也客客氣氣的。自太太去了,那白眼狼倒是處處對姑娘關心,八成是見著姑娘年紀小,想哄著姑娘在老爺麵前說兩句好話,抬了她做姨娘。卻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府裏兩位庶夫人豈是好相與的?都一年多快兩年了,還做著春秋大夢呢。

鶯兒一邊想著,手下卻沒停,待得辛繆坐到梳妝台前,便從從匣子裏取了盒麵霜,調勻了,塗到辛繆的臉上,胭脂膏子倒是不能用,隻從匣子的下層取出半個巴掌大的瓷盒,打開了,裏麵是薄薄一層粉凍狀的晶瑩膏子,辛繆用小指挑了一點,兌上花露,薄薄塗在嘴上,不見顏色,卻顯得精神。

墨菊正給辛繆梳頭,打散了辮子,取了篦子,順了兩下,想著辛繆總是梳著雙圓髻,對辛繆道:“姑娘,今日換成雙環髻可好?老太太賞的那幾枚釵子姑娘還沒怎麼戴過呢。”

“也好。”

聽得辛繆答應,墨菊便靈巧的動起手來,先於自己手上抹了一層發油,將辛繆一頭烏發在發頂分了兩股,盤成兩個發環,餘下的碎發分成兩縷用夾子別了,打開老太太賞的首飾匣子,取了一枚鬢釵並一把插梳,看著還是覺得素氣,又取了鑲珍珠的小釵子順著圓環圍了一圈,辛繆見墨菊又拿起了一朵絹花,忙擺手,“這些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