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獨立社會民主黨綱領的製定
十一月革命開始後,工人階級各黨派不斷分化組合。1918年12月28日,獨立社會民主黨領導人退出人民委員會,以表明自己反對社會民主黨鎮壓革命水兵和工人的立場。12月31日,斯巴達克團從獨立社會民主黨分離出去,成立了德國共產黨。1919年2月6日,獨立社會民主黨拒絕與社會民主黨組成聯合政府,把後者視為資產階級的幫凶。這一係列事件表明獨立社會民主黨與社會民主黨之間出現了難以彌合的鴻溝,而獨立社會民主黨與共產黨之間也有不少重大的策略分歧。工人階級各黨派的分化反映了工人群眾政治態度和情緒的變化。工人群眾本來對革命的期望很高,但社會民主黨既沒有摧毀舊官僚和軍事機器,也沒有恢複經濟,期望與現實的巨大落差使大批工人離開社會民主黨,紛紛轉向獨立社會民主黨。而這時獨立社會民主黨尚無一個明確的綱領,因而急需明確目標,製定基本戰略和策略,以團結廣大工人群眾。
1919年3月2日至6日,獨立社會民主黨在柏林召開了特別代表大會,著重討論了黨的綱領問題。
雖然斯巴達克派已分裂出去,但獨立社會民主黨內仍存在著不同派別。在討論綱領問題時,哈阿茲和道伊米希各自提出一個議案。哈阿茲的議案表麵上看來對革命充滿了期望和決心,但實際上幾乎沒有根據形勢的變化提出什麼新策略。該議案提出把蘇維埃製度寫入憲法,這集中反映了中派主義的理論傾向。道伊米希的提案與哈阿茲的觀點迥然相異。該提案指出:無產階級在十一月革命中趕走了帝國主義當權者,但資產階級和反動勢力仍然存在並企圖繼續剝奪無產階級的政治權力和剝削他們。提案強調,無產階級認識到利用資產階級民主手段根本得不到完全的政治自由,隻有依靠自己的戰鬥組織,即工兵蘇維埃,才能得到解放。提案宣布:獨立社會民主黨以蘇維埃製度為基礎,用無產階級民主反對資產階級民主,通過工人蘇維埃奪取政權,實現社會主義。
代表們分為兩派圍繞綱領問題展開了激烈爭論。一位代表是這樣評估這場爭論的:哈阿茲和道伊米希的觀點“如同水火”一樣互不相容,前者讚賞國民議會並希望蘇維埃製度與之合並,而後者則要求無產階級專政。道伊米希強調:“蘇維埃製度的含義與‘無產階級專政’的含義完全一樣。”兩派鬥爭相持不下,為了維持黨的統一,大會提出了一個折衷的《綱領宣言》。該宣言承認世界革命、蘇維埃製度和無產階級專政,並提出了一係列政治經濟要求。其中包括把蘇維埃製度寫入憲法;解散全部舊軍隊;建立工人組成的人民武裝;立即開始對資本主義企業實行社會化;審判戰犯;加強社會保險等等。該宣言基本反映了獨立社會民主黨大多數黨員的革命情緒和要求。但它也含有模棱兩可和中派主義的提法,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兩點:(1)宣言接受了哈阿茲把蘇維埃製度寫入憲法的要求。列寧認為這是“企圖把資產階級專政和無產階級專政結合起來”。(2)綱領宣言在無產階級專政一詞後麵加上了說明:“即人民大多數的代表的專政”。這顯然是暗示這種專政與蘇俄專政有原則區別。實際上,綱領沒有消除分歧,隻是用調和的方式暫時掩蓋了分歧。會後,兩派都按自己的傾向解釋綱領宣言。
大會關於工會問題通過的決議指出,工人階級必須要求工會作為毫無保留地支持無產階級解放鬥爭的戰鬥者。決議譴責了改良主義工會官僚反對革命的行徑。決議號召工會會員反對工會官僚的現行政策,要求獨立黨黨員在工會內部進行革命活動,使工會轉到革命立場和無產階級階級鬥爭的軌道上來。
大會認為五一節應該采取總停工的方式來慶祝,並對全體正在罷工的工人表示同情。大會宣布政治性群眾罷工是無產階級抗議假社會主義政府反革命行徑的最佳鬥爭手段。大會還強烈譴責了謀殺盧森堡和李卜克內西的殘暴罪行。
在選舉黨領導時,左右兩派的分歧也充分顯露出來。大會原準備推舉哈阿茲和道伊米希為主席候選人,但哈阿茲拒絕與道伊米希合作。經過爭論,大會選擇了哈阿茲,然後又推選克裏斯平為候選人。最後,這兩個人當選為主席。
柏林大會後,隨著德國政治經濟形勢的變化,獨立社會民主黨左派的力量斷增長。左派對《綱領宣言》中的中派主義提法和觀點非常反感,因而全力以赴宣傳革命的策略和主張,並爭取到了多數黨員的擁護和讚同。在這種條件下,獨立社會民主黨於1919年11月30日至12月6日在萊比錫召開了黨代表大會。大會在討論黨綱時沒有發生多少爭論,並通過了一個非常革命和激進的綱領。黨綱宣布:無產階級隻有奪取政權才能獲得解放。黨綱把革命成功的希望寄托在蘇維埃製度上,認為工兵蘇維埃製度是無產階級在鬥爭中創造的,在無產階級奪取政權以前和以後,有不同的職能和作用。在奪取政權之前,蘇維埃是“無產階級爭取社會主義的戰鬥組織”,它的作用是把全體工人團結在這個組織中,並對他們進行無產階級專政的教育。無產階級奪取政權後,蘇維埃製度必須完成兩個任務,一是打碎舊的國家機器,全麵建立無產階級的新的政治統治形式;另一個是實行生產資料社會化,執行管理經濟的職能,建立有計劃的社會主義經濟。綱領中關於蘇維埃的理論已與俄共的理論相差無幾。該綱領取消了柏林大會綱領宣言中“把蘇維埃製度寫入憲法”的要求。綱領明確肯定:“無產階級專政是消滅一切階級和階級統治,建立社會主義民主的革命手段”,刪去了無產階級專政一詞後麵原有的附加說明:“即人民大多數的代表的專政”。這兩個改動無疑是左派的勝利。考茨基曾說,他對“通過行動綱領感到震驚,而最令人驚異的是這個綱領沒有受到任何反對就被通過”。考茨基的驚歎不無道理,因為獨立社會民主黨內實際上存在著嚴重的理論和策略分歧。然而綱領的一致通過絕不表明差異的消除,而隻意味著人們樂於按自己的理解去解釋綱領。如,右派雖然在理論上也承認無產階級專政,但他們竭力貶斥蘇俄鎮壓反革命的政策,指責這種政策是恐怖主義。希法亭宣稱:我不能接受莫斯科宣布的恐怖主義。左派施特克爾則譴責了反動勢力的恐怖手段,指出蘇俄的專政措施是完全必要的。
萊比錫大會是獨立社會民主黨曆史上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大會結果表明左派在黨內開始占據優勢。大會通過的黨綱與共產國際的基本原則大致相同。共產國際認為,萊比錫大會的綱領是“一年來獨立社會民主黨的工人群眾反對機會主義領袖的鬥爭成果。這個決議應該作為獨立社會民主黨的無產階級分子對機會主義者,對黨內右翼領袖的勝利而受到歡迎”。反動勢力也嗅到了這一點,馬格德堡軍事當局認為,萊比錫大會證實獨立社會民主黨與共產黨之間在實際政策上不存在根本差別。兩者都為無產階級專政和蘇維埃製度而奮鬥,兩者都積極鼓動和準備總罷工和,武裝起義,因此兩黨的聯合將在預料之中。
二 獨立社會民主黨在工人運動中發展壯大
1919年春季以後,德國的革命鬥爭漸趨低落,工人運動的重點也從政治方麵轉向經濟方麵,政治性的工人蘇維埃在大部分地區消失,而以經濟為主要目的的蘇維埃則仍然存在。這樣,獨立,社會民主黨領導的柏林蘇維埃執委會漸漸放棄了它的直接政治要求,轉而成為柏林工廠蘇維埃係統的地方領導。1919年夏季,蘇維埃運動再度出現高潮。柏林蘇維埃執委會製定了一個蘇維埃組織的模式,並準備把它作為未來社會主義的基礎。但這個方案未能付諸實踐。
獨立社會民主黨認為,如果各地的蘇維埃消除相互之間的分歧,聯合起來,贏得廣大工人群眾的信任,它們就可以成為推進革命的巨大力量。在此思想指導下,召開了一係列蘇維埃組織的全國會議。8月22日至23日在哈勒召開的全國會議上,許多行業組織的工人代表決定聯合起來,建立一個德國工廣蘇維埃中央,以協調各組織的活動。該中央由獨立社會民主黨左派克南、道伊米希和庫·蓋耶爾負責。中央號召廣大工人拒絕參加社會民主黨組織的工人蘇維埃的選舉。
獨立社會民主黨在蘇維埃組織中已自成體係。柏林蘇維埃執委會主席理·米勒說,獨立社會民主黨一旦得到多數群眾的支特,就不再理睞社會民主黨。在柏林蘇維埃係統中,占統治地位的獨立社會民主黨一直實行反政府的政策,而根本不顧社會民主黨控製的蘇維埃的反對。結果,後者隻得單獨成立了自己的組織。
獨立社會民主黨在1919年夏季時就預料到,政府正在起草的工廠委員會法案不會給工人以實際權力,因而該黨更為堅定地建立自己的“革命蘇維埃製度”。政府千方百計遏製獨立社會民主黨領導的蘇維埃運動。8月23日,諾斯克封閉了柏林執委會辦公機構,禁止它舉行工廣蘇維埃的選舉。獨立社會民主黨左派則更進一步強調蘇維埃的革命作用。
改良主義工會是獨立社會民主黨開展蘇維埃運動的巨大障礙。因此獨立黨決心在工會內部活動,爭取廣大工會會員站到自己邊。它期望在工會中迖到四個目標:
(1)控製領導地位;(2)取消工會和雇主的合作機構;(3)確立蘇維埃與工會的平行地位;(4)把行業工會組成跨行業職工工會。獨立社會民主黨在與工會改良主義領導的鬥爭中取得了很多成就。如,在柏林,該黨取得了大多數工會的領導權。在工會代表大會上,獨立社會民主黨爭取到了三分之一代表的支持。最大的工會五金工會的領導權掌握在獨立社會民主黨手中,成為與工會總委員會抗衡的巨大力量。
柏林大會後的幾個月內,獨立社會民主黨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黨員人數從30萬增加到70萬,並在各邦都建立了黨組織。黨在各地的選票也有所增加。黨的中央機關報《自由報》的發行量超過20萬份。1919年底,該黨共有55種報刊。
1919年底,部分工業地區的工人運動開始高漲。魯爾礦工罷工要求縮短工作日,漢堡工人甚至又宣布成立蘇維埃共和國,上河裏西亞也出現罷工運動。獨立社會民主黨力圖借助罷工運動再次掀起蘇維埃運動,該黨左派甚至希望在機會成熟時奪取政權。蓋耶爾說:無產階級專政的必要性越來越明顯,準備奪取政權,這就是政治形勢發展的要求。
政府定於1月13日表決新製定的工廠委員會法,該法案隻給工廣一級的工人委員會很有限的權力,而且隻允許政府控製的委員會存在,取締其它的工人委員會。這一法案激起獨立社會民主黨和共產黨的極大義憤。這兩個黨與德國工廠蘇維埃中央於1月12日號召工人階級舉行群眾性罷工,反對通過工廠委員會法,為革命的蘇維埃製度而鬥爭。
柏林的廣大工人群眾積極響應這一號召。1月13日中午,幾十萬群眾聚集在國會大廈前舉行抗議。在主持者講話之後,部分工人向大廈擁去,軍警的機槍瘋狂向人群掃射,幾分鍾內打死42人,打傷105人,釀成十一月革命以來的最大流血事件。幾小時後,北德地區實行戒嚴,諾斯克開始大規模鎮壓獨立社會民主黨。以後的一個多月內,該黨在全國大部分地區處於半非法狀態。至少有35種獨立社會民主黨報刊被查封,大批黨員被捕,左派領袖道伊米希也一度身陷縲絏。政府軟硬兼施,很快平息了各地的罷工運動。
示威和罷工的失敗使獨立社會民主黨左派受到嚴重打擊。暴力鎮壓和工廠委員會法有效地扼殺了革命的蘇維埃組織。獨立社會民主黨隻得退卻,努力在合法的工廠委員會中施加影響,以使它們能起到一些革命作用。
這時黨內右翼勢力有所抬頭。在1月28日召開的高級幹部和黨報編輯會議上,右派指責左派企圖立即發起革命。克裏斯平說,黨必須克服一夜之間打碎舊製度的希望,必須克服跟隨共產黨策略的傾向。右派普遍認為,當前的任務是集中力量提高工人階級的社會主義覺悟,避免同政府直接衝突。
1920年3月13日,反動軍事勢力發動暴亂,趕走了魏瑪政府,宣布成立以卡普為首的臨時政府,企圖建立軍事獨裁統治,即“卡普暴動”。當天,獨立社會民主黨立即號召總罷工,號召工人們“為了自由!為了革命的社會主義!反對軍事獨裁!反對白色恐怖!反對複辟帝製!”而起來鬥爭。接著,獨立社會民主黨與社會民主黨談判聯合行動問題。前者提出的主要條件是:
(1)罷工不是為了支持艾伯特政府;
(2)必須武裝工人;
(3)必須承認無產階級專政的目標。
社會民主黨表示無法接受無產階級專政的要求。合作沒有實現,獨立社會民主黨自己成立了罷工委員會領導罷工。兩天後,獨立社會民主黨發表聲明宣布:我們的鬥爭目的隻能是永遠結朿反動資產階級和容克的統治。工人階級必須戰鬥到它奪取政權為止,建立社會主義共同體,一切權力歸工人階級!獨立社會民主黨在反對卡普暴動的罷工中雖然提出了革命的口號和目標,但在具體領導和行動時往往爭論不休,優柔寡斷,沒有成為罷工的得力領導。
3月17日,卡普暴動破產。自由工會領袖列金提出組成清一色社會主義政府。然而獨立社會民主黨領導人克裏斯平、道伊米希堅決反對與工會和社會民主黨談判。這使魏瑪政府得以苟延殘喘。3月21日,獨立社會民主黨提出三項複工條件:(1)解散一切反革命軍隊,建立革命自衛軍;(2)結束緊急狀態,審判暴亂分子;(3)立即開始實行社會化。之後,該黨與工會和社會民主黨談判,並共同宣布罷工結束。而獨立黨左派則與共產黨聯合召開了工人代表大會,力圖堅持罷工,但未獲成功。
在反卡普暴動的鬥爭中,獨立社會民主黨,尤其是其左派積極同共產黨結成統一戰線,領導了許多地區的工人運動。獨立黨在魯爾地區及哈勒、萊比錫等地的鬥爭中有較大作用。
1920年上半年,獨立社會民主黨雖然遭到一些挫折,但仍然獲得了較大發展,許多原來跟隨社會民主黨的工人群眾繼續向獨立黨靠攏,把它當作代表自己利益的革命政黨。1920年6月舉行的國會大選充分顯示了獨立社會民主黨的實力。早在4月20日,獨立社會民主黨就發表了競選呼籲書。其中宣布:獨立社會民主黨的目的就是把勞動人民從被剝削壓迫的境遇中解放出來,戰勝資本主義和軍國主義,建立社會主義。呼籲書明確指出,隻有通過無產階級專政才能達到這一目的。呼籲書還提出了一係列達到這一目的所應采取的措施和要求。最後呼籲書指出:“我們知道這些要求不可能隻靠議會工作就可實現,議會本身就對反革命暴動負有很大責任。我們的權力和力量首先在於群眾行動……選舉鬥爭必然導致同反革命、假民主派、假社會主義者、無產階級的一切階級敵人進行總清算。它必將檢閱社會主義的力量。”獨立社會民主黨左派在競選中尤其強調,進入議會的目的是向群眾宣傳革命的思想,參加議會隻能與大街上的行動相聯係才能成功。
1920年6月6日大選揭曉。獨立社會民主黨獲得4,896,095票,比1919年國民議會選舉時多近260萬票,占總票數的18.8%。該黨的議席從22個增加到81個。與獨立社會民主黨的巨大勝利相比,社會民主黨則大傷元氣,它喪失了約600萬張選票和50個議席。社會民主黨原來的許多選民大批湧向獨立社會民主黨陣營,從而使後者日益成為與社會民主黨勢均力敵的政治力量。
三 獨立社會民主黨關於“國際”問題的爭論
觀點分歧、派別林立是獨立社會民主黨的先天不足。魏瑪共和國初期的動蕩則進一步催化了黨內分歧。盡管獨立社會民主黨借助於各種有利條件取得了令人驚歎的成就,但黨內隱伏著的各種矛盾也在日益公開。較為抽象的理論問題可以通過調和的方式得到緩解,而“國際”問題必然與組織問題聯係在一起,因而很難達成雙方滿意的妥協方案。這樣,“國際”問題使顯赫一時的獨立社會民主黨走上了分裂之路。
柏林代表大會上,人們已經就“國際”問題展開了爭論。與會代表大致分為三派作為伯爾尼國際會議的參加者,考茨基向大會彙報了伯爾厄會議的情況。他聲稱在伯爾尼會議上占統治地位的是獨立社會民主黨精神,而不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精祌。他說參加伯爾尼會議是正確的,並竭力維護該會議攻擊俄國無產階級專政的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