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自治政府的權力必須大大加強,必須給地方權力部門更多的自由,把地方權力拴到白廳官僚政治上的官僚作風必須清除。地方政府應具有自由發展的權力並以立法保證之。”他主張把房宅、土地政策、文化娛樂設施、教育事業、司法仲裁權這五種權力都由中央下放到地方自治政府。各州郡作為中央和地方基層自治體的中間環節,“應該和最大的城市所享有的自治權相同。”它應有水電產業權、領導中高級教育權、大麵積土地實驗權、公共衛生實驗權、更大的司法權等權力。“我們雖然可以要求一定的標準,可是在地方行政上也不要千篇一律;我們要的是多樣性和各種經驗,並注重便利和效率;為了產生智慧,最好的統治方法是自治。”麥克唐納認為,這樣才算奠定了民主國家的良好基礎。
以上關於社會主義國家的理論雖有一些可取之處,但是從根本上說,麥克唐納是用社會有機體論指導下的方法來限製公民爭取實現這樣的國家製度。他說:“社會主義國家已經在資本主義國家內部出現。”國家“對於政治矛盾要采取正常的進化路線”,不能靠暴力革命達到目的。如果發生暴力革命,不僅革命者要負責,而且當局也要負“阻塞社會活力流通、阻止細胞順利流逋”的責任。麥克唐納國家理論的實質就是不要暴力和專政。他不想用暴力革命獲得政權,又反對用無產階級專政來維持政權。在他設計的社會主義國家中沒有常備軍和國內警察,更談不上暴力和專政的職能。當他得知列寧在《向匈牙利工人階級致敬》中關於無產階級專政是一個“相當長的”過渡時期後,感到很不舒服,“立刻感到這是一個不良的征兆”。所以列寧批評他和斯諾登的時候說:“他們不懂專政,不會準備專政,不能了解和實現專政。”這個批評是符合麥克唐納思想實際的。
(2)改變資本主義社會的階級關係。麥克唐納從社會有機體論出發,承認分工和階級的存在,隻是認為階級的對立是由於社會有機體發展不均衡的結果。他認為階級關係的社會改造任務,主要是調和各階級的關係,改換他們的階級心理,樹立社會共同體整體的心理。
他承認:工業革命後“社會分成貧富兩個階級。”“上層富足階級生活愈奢侈,貧苦階級命運便愈益悲慘。現代生活的前提就是逐漸加重無產階級的負擔。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
“有人當經理,有人當工人;有人坐享利潤,有人靠工資過活,這二切都成了習慣。……這一切便產生了各種不同的階級心理。”
這種階級利益和心理,“在我們這個時代裏,它主要表現於工業騷動和工人日益增長的憤怒,不肯和資本家在生產中合作。”麥克唐納針對資本主義社會中這種階級對立、階級鬥爭,采取了消極肯定、積極調和的態度。他聲明:“社會主義並不製造鬥爭,但認為鬥爭隻是一個曆史階段,要在一種新的社會組織中使這個階段趕快完成它的任務。”在他看來,隨著他的經濟改造方案的實行,階級鬥爭便可以在那裏完結了,剩下來的任務就是調和勞資關係。他認為:“社會主義的全部意義不僅是工人對資本主義的反抗;它是一種社會的概念,在這個社會裏,所有能引起反抗的對立狀態可以得到調和。”他甚至還擔心工人階級掌權會實行類似資產階級的階級自私的政策。所以,他告誡人們:“社會主義固然僧恨資本主義並且要改造它;同樣,它也厭惡那些在過渡時期中以舊秩序的心理利用新自由的人。”在現實的勞資鬥爭中,他一方麵主張要站在社會進步勢力一邊,同時又宣揚在精神上要超越鬥爭,消除分歧,以求共同目的。他主張:“社會主義者致力於培養集體的和合作的心理,使又們想到他們是各種事業中的同伴,而不是他們的下屬、雇工(他們誤認自己雇傭別人,其實隻有為私人服務的仆役才算是雇工)。這種思想上的變化將引起社會組織上從階級關係到工廠管理的徹底革命。這種變革已經開始了。”這樣一來,隻要心理上變了,階級差別和對立也就不見了。
麥克唐納由於拋棄了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和階級鬥爭學說,又反對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的理論,在改造資本主義社會的階級關係問題上必然找不到出路,跌入唯心主義的深潭而不能自拔。他不但拿不出具體的改造辦法,而且在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驚恐不定,左顧右盼,竭力維持自己折中、調和、公允的姿態。這就暴露了,他雖身為工人領袖,但世界觀卻是典型的小資產階級王國。小資產階級就是這樣:“他們必然而不是偶然地永遠在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自由主義與馬克思主義之間動搖不定。”“他們可能動搖不定,糊裏糊塗,耽於幻想,……咒罵無產階級的‘狹溢的’代表和資產階級的‘狹隘的’代表,……高談你們勞動民主的廣泛性和普遍性,高談純粹民主。”
(3)改進代表製,實現政治民主。麥克唐納對於英國的議會選舉製度不很滿意。他認為英國資產階級革命至1832年議會改革這段時間的議會代表製較為合理。“自從1832年後,議會的作用和選區的本質全變了。”主要表現在選區不是自治單位,郡和自治市、區被分成以7萬人為一個標準單位的團體,“打破了曆史傳統,割裂了市政單位,各種利益硬被捏到一起。”“除了為了選舉這一目的之外,沒有政治和社會生命,選民並不認為自己是共同體的一部分,而成了單個獨立的人。”這些缺點說明,“我們的選舉製度也許是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一種。”以致在大戰中“它失敗了,選出了一個任何公正的觀察家都不能有任何道德理由予以信任的議會。”
麥克唐納的改造措施有:
第一,建立合理的選區。他認為:“比例代表製並不適宜。它的選區大、費錢多,增加了地方選舉事務委員的權力,隻給富應的少數代表便利。”“它的基本錯誤在於把議會看作輿論的鏡子,實際上議會隻是國家積極公民意誌的反映。”“我們目前劃分選區的真相是,公民不是按照行政單位、地理區域而是盡量,按每批7萬人來劃分。這破壞了有組織團體的政治活動。它把選民變成了一群沒有組織的群眾,破壞地方統治團體與議會之間的一致。”因此,必須改變這種“數理式”的表現公民意誌的方式。他主張:“選區應該恢複為地方行政單位,隻要本單位的人口足夠作為選出代表的基礎就行。那種數理的計算隻能為了均衡每一票的價值。這隻有在決定每一選區有權選出多少名代表時才有用。”“這樣選出的議員將代表整個地區而不是一個地區的一角一塊。這樣,行政自治單位的代表製才能保存。”這就打破了“一個議員代表一個選區”的局麵,一個行政單位可以根據人數同時產生代表本單位的幾名代表,一個選舉人可以同時投幾票。這樣,他才認為是有機地、真正地代表了公民的意誌。
第二,給婦女以選舉權。英國三次議會改革都沒有給婦女以選舉權。隻是到1918年的人民代表法案,才在給21歲男子以普選權的同時,給30歲以上的婦女以選舉權。1928年女子才完全獲得與男子同等的選舉權。在這之前,麥克唐納一直是爭取女子選舉權運動的倡導者。他主張:“根據民主國家曆來的經驗,社會主義者主張,選舉權、參政權應推廣到最大範圍,不應由男子獨享。當今國家與個人間關係日益密切,工資待遇、公共道德、兒童問題都需要國家考慮,國家需要婦女經驗作指導的迫切性,與男子同樣重要。一個男性的國家,不能完成社會主義國家所應完成的任務。”但同時,他又認為現實中的婦女尤其缺少智慧的教育和訓練。因為她們隻懂得淺薄的東西,不了解自己的曆史,其報紙“越不嚴肅而其銷路越好”,所以她們極需教育提高。以適應自己的民主權利。
第三,取消貴族的上院,設立有專長的顧問議院。麥克唐納認為,貴族的上院靠繼承或捐得的爵位搞特殊化形成與公共利益的對立。“由上院來糾正下院,是一種時代錯誤。”而且,他們對下院議案的態度,“完全取決於宗派爭鬥那種低級趣味。”他主張糾正這個錯誤,為下院提供兩個真正的參議機構:一是“由許多對於國事有經驗的並曾擔任國家負責工作和了解政府困難的人組成的新上院”。它的作用不是立法、抑製、對抗,而是修正、調整、提意見;二是與新上院並行的產業議院,“作為議會的一部分”,行使顧問和管理人的作用,參與產業立法、產業司法活動,並且管理產業機構,編製全國生產和分配的統計報告。這兩個參謀顧問機構取代上院,“社會主義將需要這樣一個機構”,這就消除了議會本身的多餘的癰。
第四,用公民“不信任投票”監督、檢査政府。麥克唐納注意到“選民們一時受競選者的欺騙誤信虛偽的口號和諾言”的情況,現代問題複雜性加劇的情況,以及部長們濫用權力和“像狗一樣服從政黨議會領袖的黨徒”的情況,主張設立監督和檢查的權力。他認為:“最有用和最民主的是公民對政府的不信任投票,譴責政府的權力應該掌握在選民手裏。”以便“使那些受騙的選民不致於受太大的損害。”這包括兩個方麵的內容,“一方麵容許他們充分行使作為代表的職責;另一方麵,在他們變得可惡時,對他們進行公民投票,予以罷免。”
麥克唐納十分強調民主,為保障公民民主權利設置種種措施,以把資本主義的形式上的民主變成實在的民主。這些方麵的努力推動了英國議會民主化的進程,有利於工人階級利用普選權同資本主義作鬥爭。特別是他爭取婦女選舉權的主張具有極重要的意義。然而,他對俄國蘇維埃民主卻並不讚同。他雖然肯定:“布爾什維克俄國剝奪富人的選舉法,要比保守黨的英國選舉法合理得多。”“為鞏固革命目標而剝奪革命對象的選舉權……實在是必須的。”但是,他認為蘇維埃這種通過間接民主層層選舉出的最高中央當局,“其代表價值等於零,對民眾聯係也很少,事實上它變成一個永久的獨裁製。”“這個製度是通向腐敗的製度。……革命家雖然活潑而純潔,但其後來人卻未必如此。總而言之,間接民主政治的製度,懸一種逆向運動的而不是進化的製度。當作革命必需,這種製度或許可以采用;但是當作日常措施,我們還是不加讚許為好。”這些觀點應從兩方麵去分析:主要的一麵是麥克唐納不懂得俄國蘇維埃“是向社會主義的民主製和使國家能開始消亡的條件的過渡。”他更認識不到:
“蘇維埃政權比最民主的資產階級共和國要民主百萬倍。”他總是站在社會全體的抽象立場而不站在被壓迫階級的立場,所以不能正確地理解蘇維埃的民主價值。他所致力的英國,從吸收廣大人民參加管理來說,確實不及蘇維埃的十分之一。不肯定這一點,實際上就是否定了十月革命。問題還有另一麵,革命成功並不等於建設社會主義的成功。他所指出的防止掌權的那部分人在永久當政中腐敗的危險,防止中央權力脫離群眾的傾向,卻是值得社會主義執政黨警惕的。從這方麵來說,他所主張的地方自治、公民行使罷免權、男女平權、設立顧問院等,都是他在具有議會民主製度的國家民主實踐的總結,這對於更好地建設無產階級民主具有一定的借鑒作用。
4.主張民族獨立、各國之間平等,反對民族沙文主義
麥克唐納一生熱衷於國際事務和外務活動。在民族關係和國家關係方麵有一套獨特的理論。又由於他是一個典型的蘇格蘭人,他對於“大不列顛”這個概念和大英帝國等概不感興趣,輕則冷淡,重則申斥。因此,他在民族和國家關係方麵較徹底地拋棄了民族沙文主義,提出了社會主義民族國家關係學說,基本上符合曆史發展的方向。
(1)社會主義國家內,民族要自治。一國之內的民族,既要遵守國家統一,又要保持各民族的相對獨立性。他認為:“除了地理上的意義之外,大不列顛是一個毫無意義的提法。……蘇格蘭不列顛和威爾士不列顛需要通過蘇格蘭和威爾士才存在。當他被統治或‘教訓’得喪失政治個性時,便成了一個毫無生命力的不列顛人,他也就丟掉了更高尚的情感和靈魂,去迷戀那些地理幅員、工業和物質繁榮的思想和軍事強權思想——這個被稱為‘帝國主義’的物欲和權欲的雜種混血兒。”他主張“四麵環海、曆史上自成係統、政治上不馴服的”愛爾蘭,“應當受到一切它所應享有的保護”。蘇格蘭,“它的古老的疆界還沒有在地圖上消除,至今仍有一套法律和教會機構,保留著它古代獨立的遺跡。它具有一種特殊的精神和文化,這些東西如果都丟掉,就是對全世界的一種損失。”威爾士也有同樣的情況。但是,“由於蘇格蘭民族已溶於英國民族的政治組織中,我們在轉讓出我們的蘇格蘭式的教育、土地所有權、蘇格蘭文學、蘇格蘭社會之後,得到了什麼呢?我們蘇格蘭成了一個如同世界語和烏爾都語詞彙一樣的東西。一個‘人造民族’。威爾士和愛爾蘭也是如此。”顯然,麥克唐納反對蘇格蘭等民族被英格蘭同化,主張保持各民族的曆史傳統、語言、文學、宗教、風俗習慣。
麥克唐納主張保留民族相對獨立性的出發點,是防止大國沙文主義和帝國主義思想的泛濫。他認為,一個民族失去民族精神之後,“它的精神除了空曠、枯燥的帝國大廳之外,便沒有歸宿。”“曆史上國家統一的政治心理雖有很大價值,但它和一切良好的心理影響一樣,可能被濫用或曲解,以致最後變成一種崇拜,變成自以為是的帝國主義信條,像狗一樣地盡忠於‘我的國家,不管它對不對’”。這是一種“使人糊塗的驕傲,而不是使人清醒的尊嚴”。它隻能“從誇耀領土遼闊和武力雄厚中獲得滿足。”這種大國沙文主義或民族沙文主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醜惡表演,使麥克唐納深惡痛絕。
麥克唐納提出民族相對獨立主張的基礎,是他的地方自治的民主思想。他從家庭、村、鎮、市、區、郡的自治,一直推出民族自治,進而擴展到世界民族獨立、平等。麥克唐納提出民族自治主張的社會階級根源,是他出身於受英國人鄙視的蘇格蘭,而且是典型的蘇格蘭貧苦農民之家。他常呐喊:“出身最微賤的蘇格蘭人,其曆史傳統並不比道格拉斯、漢密爾頓或阿吉爾這些高門大姓差些。”這樣,他帶有一種對被壓迫民族的天然同情心,對民族沙文主義有較為深切的認識。
(2)世界範圍內,各國要獨立、自由、平等,保持各國的特色。麥克唐納將地方自治的模式推及國家之間的關係,反對世界劃一反對世界成為資本主義的同一物。他指出:“我們厭惡資本主義是因為它把整個生活和所有社會共同體降到機器的水平,降為標準化型號、毫無特色的死板物。……社會主義者必須走完全不同的另一條路。”“我們所期望的世界,不是取消差別,創造一些毫無特征的人和共同體。隻有帶個性的家庭,帶特性的村、鎮、郡,帶特色的國家,才能形成偉大的人道。”這是適用各類國家的一個總原則。
在大英聯邦範圍內的各國,是平等合作、自由、獨立的關係。他主張:“社會主義決不會使這樣一群結合著的國家分裂,它的原則使它必須努力維持它們的團結。一個參加不列顛聯邦的自治的印度,將享有一個完全獨立國家的自由。”“過去征服的戰利品,可以變成一個世界聯盟的基礎,隻須民主成為它的繼承人。社會主義隻要本身忠實,也無須拒絕對所謂土人弱小民族負起責任。……強國的公民將懂得最無敵的實力是公平合理。”他認為,隻要與資本主義在弱國牟利的行為劃清界線,堅持民主和公道原則,就能建立新型的英聯邦內各國家關係。
關於世界各國的關係,麥克唐納也認為,“這不是像侵略性的國家一樣把國與國分隔開,而是豐富各合作國家的文化,鼓舞他們的精神,像社會主義國際那樣”。這會促成各國人民感到一種越來越廣泛的兄弟情誼和合作精神,促進真誠和熱心的努力。麥克唐納認為,當社會主義人與人之間關係與義務的看法比較普遍時,強國就會去保護受欺負的國家。
麥克唐納關於民族國家關係的理論,其實是把民主原則推及世界的結論,也是把世界作為一個有機體的必然結論。他把反對暴力解決問題的主張應用於國家關係、民族關係之間,成為反對侵略戰爭、反對民族壓迫的先鋒,也成了西歐和平運動的先驅。這些理論使他在世界政治舞台上的地位和工人運動中的地位,出現了一個極大的飛躍,也使他在實踐中與歐洲許多沙文主義領袖人物劃清了界線,表現出一個社會主義者的國際主義立場。
§§第四章 麥克唐納在第一屆工黨政府時期的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