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星海以前在孤兒院也見過這樣的小嬰兒。都是剛從醫院抱回來的小娃娃,被饒院長護在懷裏,然後饒星海就知道,他又多了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黑曼巴蛇從饒星海袖口裏鑽了出來。它纏在嬰兒床的欄杆上,黑豆般的小眼睛盯著床上的小孩,末了扭頭看饒星海。
“我弟弟。”饒星海說,“可愛嗎?”
黑曼巴蛇搖搖頭。
饒星海:“長大估計也跟我一樣帥吧。”
黑曼巴蛇又搖了搖頭。
饒星海搬了凳子坐在嬰兒床身邊,呆看著那嬰兒。他心裏竄出一些古怪的念頭,比如如果沈春瀾能生孩子,說不定他們的小孩就真長這樣。可惜太小了,還看不出什麼模樣,頭發稀少薄軟,大大的額頭上有青色的血脈,是最容易被傷害的生命。
饒星海伸手想碰一碰他的眉毛,很快卻又收回來,在衣襟上把手擦來擦去,對黑曼巴蛇說:“我沒洗手。”
黑曼巴蛇大著膽子用蛇尾碰了碰小孩軟乎乎的小肉臉。他在夢裏抿了抿嘴,黑曼巴蛇又拂了下他的小鼻子。黃金蟒十分不滿,甩了甩蛇尾,把黑曼巴蛇推到地上,威脅地衝它嘶嘶吐舌,像是警告他,讓他離這嬰兒遠一點。
聶采就站在門外,滿臉是笑地看饒星海。
“養小孩很有意◆
但嘴上咬得很緊,他一言不發。
必須想點兒什麼……比如大屁股鼠,比如熱鬧的校運會會場,宮商的蝴蝶,周是非的青蛙,屈舞冰涼的金屬義肢……最後讓他清醒的,是那句“我很想你”。
對他的沉默,聶采似乎早有心理準備。
“饒星海,我告訴過你,你很特別嗎?”
“嗯。”
“不對,我不喜歡這樣回答。你要完整地說一句話。你說,我很特別。”
“……你說過,我很特別。”饒星海回答。
“你是被我製造出來的,對不對?”
“對。”
聶采笑了笑:“又錯了。”
黑熊的爪子在椅子背後反複摩攃。黃金蟒已經滑到了地上。饒星海知道,自己不能攻擊黑熊,這是獲得聶采信任的最好機會。
“我是被你製造出來的。”饒星海重新說。
聶采讚同地笑了,語氣非常溫柔敦厚:“好孩子。”
饒星海背上竄起雞皮疙瘩。黑熊的爪子搭上了他的肩膀。
“在某種意義上,我其實是你的父親。”聶采緩慢走近他,彎下腰,按著他的手臂,鼻尖幾乎與他相碰,“饒星海,你會欺騙你的父親嗎?”
饒星海下意識回答:“我不會。”
聶采:“你撒謊。”
饒星海:“我不……”
他一句話沒說完,腦中忽然炸開一股烈痛。
這是他完全不熟悉也從來未經曆過的痛苦,像有人整個把他從內到外翻了過來,攥著他的心髒,他的骨頭、血肉,要從身體裏扯出他那縷可憐巴巴的靈魂。
他聽見自己的喊叫,耳朵嗡嗡響,外界聲音隔著某種屏障,他完全聽不清楚。他看見黑曼巴蛇在瞬間跳了起來,朝著自己身後。精神體的氣息牢牢地包裹著他,他有種想嘔吐的感覺,胃袋一跳一跳地抽搐,喉管緊縮,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海域”像遭受了一次襲擊,他麵對著狂風和暴雨,搖搖欲墜。
“難受嗎?”聶采扶著他的下巴,“真可憐,你是第一次被人用這種方式撕裂精神體?”
黃金蟒消失無蹤。它忠實地遵從了饒星海的命令,沒有反抗,沒有抵擋,任由自己被黑熊撕開、散失。
饒星海大口喘氣,生理性的淚水從他臉上滾落,他張口想說話,口水從齒縫淌下來,聲音就像從喉嚨裏擠出來一樣虛弱無力:“為……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
“什麼都沒做錯。”聶采曲起手指,擦去他的眼淚,“隻是想讓你確定,在這裏,我對你有絕對的控製權。別忤逆我,別欺騙我,也別背叛我。”
饒星海緊張地搖頭。聶采的話卻還沒有說完:“很難受,對嗎?精神體被攻擊,被撕裂,很可怕對吧?你知道Adam經曆的是什麼嗎?你知道他的精神體是無數的螢火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