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接起了電話。
“……饒星海?”
聽見沈春瀾聲音的瞬間,饒星海有種脫力的感覺。老人機通話質量不好,沈春瀾的聲音有些變樣,失去了細節,但音量很大。饒星海把手機緊緊按在耳朵上,仿佛這樣就可以離他的老師更靠近一些。
“嗯。”他低聲回答,“沈老師。”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隻能聽見對方的呼吸和喘氣聲。
“……你在哪裏?”沈春瀾打破了沉默,“不是去內蒙古找骸骨嗎?”
很快他又補上一句:“等等,不能說的別跟我說了。你現在安全嗎?受傷了嗎?”
“很安全。”饒星海靠牆蹲下,捂著臉,“……再多說一點兒,老師,我好久沒聽你聲音了。”
沈春瀾似是走到了更僻靜的地方:“我想知道你的情況。”
“不用擔心我。”饒星海說,“我現在很安全,剛剛聯係了歐老師。你呢?”
“Adam挺好的,曹回和宮商每隔幾天就來給他上課。薄晚準備重啟遠星社……”
“你呢?”饒星海固執地問。
良久才聽見沈春瀾的答複:“……我很想你。”
饒星海“嗯”地應了。僅僅這四個字就足夠在他心中掀起驚濤,但也足以慰藉他此行所有不安與彷徨。
“做了各種各樣的夢,好的不好的……”沈春瀾低聲說,“你可以照顧自己,對不對?你會平平安安回到我身邊,是嗎?”
“是。”饒星海一字字說,“我一定做到。”
還有千言萬語沒有說,但他不能再耽擱時間了。掛斷了電話之後,饒星海又在原地逗留了片刻。聽見沈春瀾的聲音無意給了他的勇氣,但這勇氣和他所處的境況相比,又顯得過分薄弱了。他站不起來,他無比渴望沈春瀾就在自己麵前,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好讓自己能抱著他,吻他,或者被他抱著,在他懷裏聽他說一些似嗔似喜的抱怨。
他從不知道自己如此渴望和沈春瀾度過平常普通,不斷重複的每一天。
想回家,回到新希望,回到他的愛人和朋友身邊。
但他立刻抓著自己的頭發,咬住嘴唇,提醒自己不可動搖。按下手機的關機鍵的時候,饒星海仿佛把此刻的波動情緒也一起鎖進了漸漸暗下的屏幕。
把手機揣入內袋放好,他回到關黎麵前。關黎絲毫沒有起疑,指了指他的手機:“聶老師剛剛找你。”
兩人步行走回小旅館,饒星海給聶采回複電話。聶采和柳玉山原來已經在監護所接到了那小孩,似乎認為饒星海可以和他分享喜悅,他的語調異常興高采烈。
“他還有這麼高興的時候?”饒星海後來問關黎,“我一直以為他不懂怎麼正常地笑。”
關黎:“我小時候,聶老師沒有現在這麼不好應付。”
饒星海點點頭。和歐一野的聯係給了他很多信息。他模糊地理解了性格對調的意義,此時在他看來,柳玉山比聶采更可疑。
車子載著幾個人,在路上顛簸不停。走走停停將近十天,他們終於回到了所謂的遠星社新基地。
新基地在貴州南部,一個靠近廣西邊境的地方。群山成了天然的掩護,而山民們離開故土遷移城鎮之後留下的房子,成為了遠星社眾人落腳的地方。
饒星海壓抑著內心的複雜感受:他沒想到自己回到家鄉,竟然是以這種方式。
小羅和康鬆一路上玩玩鬧鬧,抵達的時間比其他人都要晚。一路上倆人天不怕地不怕,但車子停下後遲遲不敢下來:“關黎……”
關黎拽著饒星海下車,不打算理會倆人的求救。聶采就在村口等待著,看到饒星海和關黎時笑了笑,但目光轉到小羅和康鬆身上,又冷得可怕。
“去找柳醫生。”聶采對饒星海說。
柳玉山和聶采同住一棟兩層小樓,兩人來到樓下,柳玉山正好端著水走出門口。
他親熱而快樂:“饒星海,去看看你弟弟。”
饒星海愣住了。他還沒習慣自己多了個弟弟。
“關黎幫我個忙。”柳玉山說,“饒星海自己去就行了,在二樓。”
小嬰兒出生沒多久,還是一張紅撲撲皺巴巴的小臉,吃飽喝足了正在睡覺,兩手攥成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