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9 一次就好,帶你看天荒地老(3 / 3)

本想煲湯炒兩個菜,如今是來不及了,她匆忙跟著秘書乘車去往一條十分空蕩而陌生的林路。

抵達半山坡後,她透過窗子張望,對這邊毫無印象,從未來過,一時有些茫然,正要問是哪裏,驀地看到遠處一身白衣的周容深站在梧桐樹下,手上牽著一把絲繩,絲繩的一端拴著數不清的氣球,正在烈烈風聲中飄舞,她頓時眉開眼笑,興奮揮手,車未停穩便跳下去,哈哈大笑衝向他,到達跟前時,他一把扶住,將她抱個滿懷,高高舉過胸口,拋向濃密的樹冠。

她曾經最愛玩,可他極少陪她,她的分量大約重了不少,他托在掌心時不如當初那樣省力,何笙的長發與裙衫都被揚得飛起,像是五顏六色一張網,樹影婆娑間春色明媚,攏住了周容深那顆心,他無可掙脫,放肆沉淪,被網纏得窒息,也無怨無悔。

何笙笑岔了音,揮手抓著葉子,一把把灑下,像墜落一場雨,她胸口和他頭頂覆滿一層。

周容深把她放下來,伸手擇著那些碎葉子,“怎麼還和從前一樣毛躁,要等車穩了才能下來,記住嗎。”

她哪還聽得進去,踮起腳去奪他手上的氣球,那些足有幾百隻,轟轟隆隆,遮蓋住了天際的氣球,五光十色,像極了泡沫。

周容深含笑舉高,不給她得逞,她急得薄汗涔涔,小臉也紅撲撲,蹦著跳著想要高一些,心裏痛恨怎麼剛才忘了抓,隻顧著逗葉子。

可她怎麼努力都還是越不過他肩膀。她嘟囔了句,“你怎麼長這麼高呀。”

他笑著打量她,嬌小綿軟的一團,倒是香香的,“怎麼不說你長得矮。”

她忽然靈機一動,指向他身後,“流星!”

他下意識回頭,何笙猶如一隻靈巧的猴子,迅速攀住他胸口,整個人爬了上去,將要抓住絲繩時,周容深立刻識破,托住她的腰避開,她掛在他胸口,被他氣笑,“你叫我來就是欺負我?”

他眼內笑意深濃,“想要嗎。”

她點頭。

他說你答應我三個條件,我就給你。

“三十個我也肯!你是不是把整個深圳的氣球都買來了?”

周容深指尖一點點擦拭她額頭的汗珠,胸腔萬箭穿心,如此疼,如此麻木。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許哭。”

何笙隻顧著要氣球,沒有仔細留意這話,連連說我答應。

周容深摸了摸她腦袋,將絲繩交到她手上。

那麼多球被風吹向高空,掙紮著要脫離,拽著她朝前飛奔,蕩漾,搖晃,險些扯得飛起,她笑得更大聲,眼睛眯成一道彎彎的小橋,他在旁邊看著,也陪她一同歡喜。

他想要她一輩子都這樣笑,這樣快樂。

他想要傾盡所有,包括他的命,他的前途,他的一切。

許給她這樣的安穩,無憂,朗風明月,青山湖泊,天長地久。

後山的木柵欄,在周容深揚起的手臂下,無聲無息打開,數不清的短角麋鹿,爭先恐後跑出,脖子上係著紅色風鈴,一下下搖曳,輕唱,鈴聲回蕩在山穀,消失在遠處無花的桃林。

此時漫山遍野都是這樣的麋鹿,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將她團團包圍住。何笙蹦跳奔跑在鹿群中,那些毛茸茸的小鹿,像是貓兒一樣,在她身旁竄來竄去,蹭著她的裙擺,從她腿間鑽過,駝起她在背上,肆意撒歡兒,跳躍,她騎在上麵笑得花枝亂顫,轉身朝周容深大喊,“你快過來呀!”

他溫柔嗯了聲,大步迎上她,麋鹿被她長發撩得發癢,轉了幾圈將她甩下草坪,她不疼,隻是玩瘋了,爬起來去追逐其中一隻更小的,那隻麋鹿跑得很吃力,一下便被她抱住,啾啾的叫著,很古怪的叫聲,她笑得更開心,眉眼宛如世間最好看的半弦月。

“哪來的麋鹿?”

周容深擦了擦她臉上的汗,問她喜歡嗎。

她哈哈笑得停不下來,他知道她喜歡,他太久沒見到她如此純真,撒野,歡喜,活潑。

或許他從未見過。

最初的何笙,是他錯過了。

他將那般美好的她,拱手給了喬蒼。

山坡的夕陽,是一座城最美的夕陽。

黃昏時分愈發的豔紅,映得每一處草坪,山澗,清泉,都仿佛蒙住一層朦朦朧朧的霜。

他牽著她的手,她牽著那麼多氣球,身後是成群的麋鹿,他想一直走,走到沒有邊際,沒有人煙,沒有爭鬥,沒有分離的地方,可他看到了這片山的盡頭,它橫在那一處,橫得殘忍,橫得他無無力改變。

她忽然鬆開手,像放生,像救贖,將那些氣球揚入斑斕的天空,揚入厚重的雲朵,揚入很遠很高的林間,蒼穹,河穀,她摟住他脖子,仰麵旋轉著,笑鬧著,不肯歇息,不肯安靜,“容深,它們都飛啦!”

他說是,都飛走了。

她忽然吻了一下他的臉,又覺得不夠,低下頭吻了另一邊,吻得很響,比搖曳的風鈴還響,比遠山的暮鍾還響,他愣住,她給他那一絲溫柔,令他像孩子一般紅著眼睛笑出來,她在他懷裏大叫,“我也要飛啦!”

他用臂力穩穩托住何笙,任由她如一個小瘋子,在他懷中瘋狂大叫,東搖西擺。

他還當她有多少能耐,不過是個懶豬,跑了這麼久,終於鬆口說累了,伏在他背上,眯著眼打哈欠。

那些麋鹿懶洋洋跟著,抖著頭上的角,最小的那一隻叼著何笙裙擺,淌過了一條小溪。

她坐在溪水旁的梧桐下,懶洋洋的哼唱曲子,他摘了一片幹淨樹葉,舀了泉水喂給她喝,她喝的時候,發出咕嘰的聲響,他注視她笑出來,將她嘴角的水痕抹去,捧住她的頭,枕在自己肩膀。

漫漫時光,這一刻這樣美。

這是他祈求來的天荒地老。

他的天荒地老,或許什麼都有,也什麼都沒有,他想要的不過一個她。

一時片刻,唯這一次。

他這輩子,最後這一次。

她舔著嘴唇,將剩下的給他,她長長的發梢掠過他鼻梁和薄唇,他不舍得拂開,他喝那泉水的時候,眼角有濡濕的東西滾下,他微微闔了闔,她緊挨著他,忽然激動伸出手臂,指著遠山的天際,“是紫紅色的晚霞!”

那年,三十八歲的周容深初遇何笙。

也是這樣一片紫紅色的晚霞。

她跳了一曲春江花月夜,跳進了周容深的心裏。

他半生沉寂。

竟為她而失魂落魄。

他半生英明。

竟為她做了混賬。

這片天地,似乎有許許多多霜雪,迷了他眼睛,把一切景致變得大霧蒼茫。

那分明是白色的花,是白色的水,是白色的空氣。

更是他官場浮沉,廝殺博弈,最終塵埃落定在風月裏。

周容深的風月,開始於何笙,終止於何笙。

她迷迷糊糊閉上眼,霞光萬丈,飛鳥與麋鹿交織,氣球仍在飛舞,隨著風,朝向四麵八方散開,再也不回來。

一切都猶如定格一般,美得令人想哭。

她挽著他手臂,恍惚中聽到他說,“何笙,原諒我。以後不能再陪你,陪你看雪,看雲,看麋鹿。我要做一件,一件你可能會怪我,罵我,但我還是必須做的事。”

模糊的雨霧,下在他瞳孔深處,他到底沒有忍住,剛毅的麵龐在無聲無息間,潮濕了大片。

“以後,不要來看我,就當這世上,從沒有我這個人,沒有來過你的生活。”

何苦為難她。

何苦拴著她。

他該是退出了。

離開她的歲月,讓她從此好好過。

何笙眼皮很重,很沉,睜不開,她不知道自己睡了,還是醒著,她發不出一點聲音,說不出一句話。

八年。

他沒有怨言,沒有動搖,一分一秒也不曾後悔等了她八年。

如果這世上的風,從南向北,刮個不停。

如果這世上的風,從東到西,徹夜不熄。

他這個人,也一定隨著那顆癡迷不悔的心,落滿風沙,被永遠石化。

周容深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炙熱跳動的心髒,他微微偏頭,那樣不舍,那樣癡迷,那樣溫柔,他用盡全身力氣,耗盡所有的深情,在她眉心間落下一吻,陽光沉沒入地平線,天地一片昏暗,最後一絲夕陽灑落,他哽咽笑著說,“我愛你。”

【他要做什麼,明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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