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也會小心翼翼捧一尊,是為了那個男人,從此平安無恙嗎。
那一場中午的應酬,喝到黃昏,日薄西山,曲終人散,周容深伏在桌上酩酊大醉。
他來者不拒,一杯又一杯。
司機在一旁無法阻攔,隻得幹著急。
同僚笑說,“周部長的酒量,與您做官一樣,都是步步高升啊。”
歌女侍候在旁邊添酒,他一把按住她的手,從她掌心奪走酒瓶,仰脖灌了下去。
滿堂喝彩,滿桌歡笑。
他笑而不語,他知杯中酒苦辣,杯中酒可知他心裏的滋味嗎。
司機架著他離開酒樓,送回別墅時,已經淩晨。
他揮手讓司機走,跌跌撞撞打開酒櫃,將裏麵所有酒都搬出,唯獨手指一遍遍掠過那一壇桃花釀,舍不得喝。
她也釀製過杏花酒,她看他在書房寫字,寫了一首杏花坡,她采了那一季枝頭全部的杏花,隻可惜酒水酸苦,一滴沒有喝,便匆匆倒了。
就像她還在身邊的時光,覆水難收。
司機走後不久,心裏有些發慌,他不負責周容深生活上的事務,故而聯絡了秘書,告知他今天應酬的情況。秘書大驚,周容深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絕不會放任自己喝這麼多,除非他心裏難受,他一遍遍撥打電話無人接聽,慌慌張張從市局趕來,推門進入客廳時,被滔天的酒氣熏得後退兩步,他撞向牆壁,看著不遠處一片狼藉。
周容深頹廢扯開了襯衫,手肘撐在膝上,渾渾噩噩失了理智。
他伸手還要去拿桌上的酒,被秘書衝過去一把奪過,“周部長!”他大吼,“您的心髒什麼樣您不清楚嗎?從夫人離開後,您拚命加班,晝夜顛倒,一晚晚坐在椅子上發呆,您快把自己折磨垮了!難道非要把罌粟丸的毒性逼得發作才肯罷休嗎。”
周容深撲了個空,他看著停在半空的手,那隻手顫栗,抖動,青筋暴起,良久忽而握成拳,狠狠砸向了桌角,他雙手抱頭痛哭出來,秘書跪在地上,一遍遍呼喊他,試圖喚醒,用力扯住他手臂,將他的手從頭上拿開,周容深不肯,他死死維持這個動作,掌心緩慢滑落到臉龐,遮掩眉眼,無數眼淚從指縫流淌出,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秘書驚愕,一時不知所措。
他的臉。
濡濕漣漣,麵如死灰,了無生氣。
隻有無邊無際的青白,寂寞,絕望,壓抑。
世間極致之苦。
生老病死,怨憎苦,愛別離,求不得。
他飽嚐每一種,甚至連死亡,都和他擦肩而過。
“我為什麼…”他一雙眼猩紅,猙獰,看向麵前呆滯的秘書,“為什麼當初要離開?”
他哽咽自語,“沒有官位的周容深,還剩下什麼?我拚命往上爬,不過想抗衡他,想讓何笙,這輩子沒有憂愁,不用向任何人低頭,我永遠記得,她為了我,去跳舞,背負罵名的那些日子。”
他張開痛哭出來,“我這裏好疼。”他重重拍打胸口,“我撐不下去了。”
他哭倒在沙發上,一米八幾的漢子,蜷縮成一團,悶沉嘶啞的哭聲從他交疊的手臂後傳出,他崩潰到秘書根本不敢靠近。
世人都說,周容深毀了。
他一生清名,一世英武。
他的婚姻,他的歲月,他的歡笑喜樂,都毀在何笙的手裏。
若她自始至終沒有出現,他或許這輩子都嚐不到什麼是情愛,可好過苦守相思。
他沒有喬蒼幹脆,沒有喬蒼狂野,沒有喬蒼不顧一切,肆意妄為。
可他也是這樣深愛。
他隱忍的時光,他為她謀劃的未來,為什麼沒有人看得到。
秘書紅了眼眶,他艱難爬起來,避到陽台,從聯係薄中找到何笙。
帷幔在夜風中晃動,時而露出,時而擋住,周容深像犯了毒癮,像被烈火焚燒,苦苦煎熬。
他對著電話說,“夫人。”
那邊沒有回應。
秘書哽咽哀求她,“求求您,您能來一趟嗎。周部長他…”
他到底嚎了出來,“他心髒的事,我沒有告訴過您。”
那邊沉寂了片刻,忽而掛斷。
秘書接連喊了好幾聲夫人!回應他的僅僅是黯淡下去的屏幕。
與此同時何笙聽到動靜從浴室探出頭,光溜溜的肩膀落滿水珠,“是誰呀?”
喬蒼拇指摩挲著屏幕,沉吟兩秒,利落刪除掉那一串來電,隨口回她,“陌生號。”
何笙這麼久從未接過陌生號,偏偏被他接著了,她好笑擦拭頭發,“打錯了嗎?”
他淡淡嗯。
“莫不是別有用心的女人,玩了一出欲擒故縱。跑我這裏來釣喬先生?”
喬蒼心不在焉,如果周容深真出了事,他這樣隱瞞攔截,她會不會怪自己。
他抬眸,望向不遠處的浴室,牆壁與玻璃間,一簇溫柔的橘光,何笙倚在其中,明豔婀娜。她毫無懷疑與猜忌,再不探究這通電話的來源。
就當他自私,當他陰暗,當他無恥。
他好不容易,才將周容深從她心上拔除掉,他不能允許何笙動搖。
他拔掉的是藤蒂,是枝椏,是葉莖,根仍深埋,根不死,隨時都會卷土重來。
即使她不會,他也不要看她為另一個男人傷春悲秋,牽腸掛肚。
他什麼都不畏懼,他可以賭注一切,唯獨他不敢賭何笙的心。
她和周容深糾纏廝守,分分合合的五年舊情,如同一根尖厲的刺,如鯁在喉,隨時取人性命。
風月,人生,權勢。
周容深都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勁敵。
喬蒼閉了閉眼睛,終是選擇沉默。
秘書近乎發狂,痛罵咬牙,狠狠砸碎手機,無助看向倒在沙發上的周容深,他似乎有些不對勁,開始抽搐,痙攣,顫抖。
他蒼白的臉孔從掌心間若隱若現,嘴唇青紫。
秘書大驚,倉皇失措衝過去,艱難拖拽起,手摸到茶幾,剛撥通司機電話,吩咐他速速過來送醫,周容深閉目按住他的手,“不必。”
“周部長,您現在的情況…”
“我說不必。”他一把奪過,塞進抱枕下,眉目間的皺紋層層疊疊,似乎非常痛苦。
他平複許久才沙啞說,“你走吧。”
“我怎能放心您一個人呢。”
“我隻是想靜一靜。”
秘書不敢再忤逆,叮囑他實在扛不住,千萬不要死撐。
秘書關門離去的聲響傳入,周容深強裝平靜的麵容,頓時猙獰扭曲起來,心髒的劇痛如潮水般吞沒他,他試圖去抓住水杯,卻失了平衡,整個人栽向地麵。
他趴在毯子上,麵前坍塌的酒瓶流瀉成河,一滴滴滑入他薄唇和衣領,昏暗的台燈被月色消融,慘淡蒼白的光束下,是他倒映在那方水漬中的臉。
這樣的夜,還要煎熬多少個。
他到底還希望什麼。
何苦心底那一絲火焰,遲遲不熄滅。
他邪惡而可憎的想過,如果喬蒼對她不好,如果他做了錯事,如果他傷害了她,令她崩潰痛苦,她會不會回來。
他多想她回來。
他再不罵她,再不氣她,更不打她,他也能捧著她,哄著她,黃昏陪她看晚霞看日落,夜晚陪她觸摸星鬥,抱起她拋向雲河,她要的他都給,她不要的,想不起的,他也千方百計捧到她掌心。
他隻是沒有機會而已。
誰也沒有給他時間,就殘忍沒收了他的資格。
【新的女人明天出現~不會讓你們不滿,可沒有也很失真,周與何、喬進行時的生活情節也會寫,我會寫得精致不拖遝,好看些。曹的就穿插進來,不單獨開了。等周完了就是喬何作為收尾,集搞笑深情動人於一體的一鍋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