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失蹤一名副隊長,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很快掀起軒然大波,所有猜測與控訴都指向喬蒼,奈何捕捉不到蛛絲馬跡。
周容深端坐在桌後閉目凝神,麵前圍攏了四名部下,義憤填膺要求通知檢察院,簽署針對喬蒼的調查證。
“他半年前元氣大傷,本以為這人要沉了,不足為患。沒想到他經商的手段也如此出色,憑著盛文二度翻身,打得各路措手不及。”
“若不是我們掉以輕心,政府打壓一個商人,還不是小意思,疏忽了啊。”
周容深被吵得腦仁疼,微微皺眉,發出一聲咳嗽,意在震懾他們閉嘴,可這些人沒有領悟,反而長槍短炮,“周部長,喬蒼絕對是百年不遇的禍害,您該明白,人體內的癌症第一次發病,五成得以救治,第二次複發,十有九人人必死無疑。”
他終於在翹首呼喚中睜開眼,“誰毛遂自薦,做絞殺喬蒼的先鋒軍。”
部下一愣,麵麵相覷,都住了口。
他又問,“出手勝利的概率,和癌症二次複發存活率,哪個大。”
他們更是啞口無言。
“我曾有兩度,自以為勢在必得。可這一次,他借助我的手,除掉宿敵薩格,讓我防不勝防。他如今不可告人的舊事粉碎沉沒,尾巴剪得幹幹淨淨,你們讓我明知是輸,還去壯烈征戰嗎。我就是犧牲了,副部長的位置也輪不到你們頭上!”
“啪”地一聲,周容深徹底冷了臉,拳頭砸在桌角,竟磕出半圓的印痕,深入半寸。
一眾部下頓時大氣也不敢出,躬身退出辦公室。
周容深凝視空蕩的房間良久,隨即拿起桌上電話,按下單線,並設置禁止監聽,對方接通一聲不吭,沉默聽他講,兩分鍾後,倉促掛斷。
十幾公裏外的盛文,喬蒼秘書摘下耳機,對一旁助理說,“市局周容深辦公室,打出一通空白電話,目的地廣州省廳,時間為一分五十八秒。吩咐我們的人,近期盯緊。”
此後喬蒼與周容深,陷入你進我退的僵滯局麵長達十個月,期間數度博弈各有輸贏,誰都沒有挑破這層紙,僅僅是麵和心不合,暗中鬥得水深火熱。
世人說,若沒有喬蒼,不會有官至副部長的周容深,若沒有周容深,也不會有黑白兩道如魚得水的商業奇才喬蒼。
他們彼此廝殺,彼此相爭,也彼此成就。
而一切的伊始,都源自六年前,何笙那驚鴻一瞥。
便注定這半生糾纏不止。
歲月一晃,喬慈一歲多了,何笙抱著她轟轟烈烈丟了一次。
保鏢隻是一錯眼珠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事情發生時,喬蒼正好在會議室內開會,是一場非常重要關於和奧地利合作的空中林園開標會,這是盛文房地產領域最隆重的項目,喬蒼格外重視,親自出手拿下,幾乎談妥九成,隻剩下雙方握手簽約便可達成合作,保鏢在這緊要關頭通知了秘書,秘書一聽夫人丟了,自然是妻管嚴的喬蒼頭等大事,分秒不敢怠慢,推門而入,伏在他耳後小聲通稟,喬蒼臉色猛然一變,顧不得招呼一句,倉促起身,風風火火跨出大門。
留下莫名其妙的高層考察團,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秘書笑說實在抱歉,我們喬總家中出了點事,恐怕不能進行下去,如果你們願意等待,這幾日我們盡快安排後續,一切開銷都由盛文來負擔。
對方搖頭攤手,說了一連串英文,態度極其失望遺憾,秘書不卑不亢,再次道歉後,將這些人送出盛文,為首的男子轉過身,不知說了什麼,客戶部的美文翻譯告訴秘書,“他想要知道,具體是怎樣的事,讓喬總這樣不尊重貴客。”
秘書點頭,“我們喬總的夫人與女兒忽然失蹤,喬總雖是商人,應該遵守商場規則,但更是疼愛妻女的丈夫,父親。我想任何有擔當的男人都不會棄家人不顧,而選擇賺取冰冷的鈔票。這樣薄情寡義的合作者,貴公司勢必也不敢托付。”
對方蹙眉和同伴交談一番,臉色有所緩和,原本拉開的車門再度合攏,返回台階上,“可以等一等。”
喬蒼闊別一年零兩個月,調動自己在特區的所有勢力,幾乎將每條街道,港口,荒野、廠房都翻了底朝天,沒有放過任何角落搜查,曾經的華南虎,這一出手便震動四方,世人皆知喬太太丟了,更想不到喬蒼金盆洗手這麼久,他一聲令下,依然有半個江湖的馬仔甘願為他賣命。
保鏢最終在賣紅薯的攤位前找到了對自己闖下彌天禍事還渾然無覺的何笙,喬慈偎在她懷中,滴溜溜圓葡萄珠似的眼睛盯著那隻紅薯,似乎很想要,小手在那上麵晃來晃去,何笙單手捧著,一點也不給她,還百般躲著,自己吃得麵紅耳赤,不亦樂乎。
兩輛車原本已經疾馳而過,緊挨窗口的黃毛忽然察覺到什麼,他大聲吩咐司機停下,往後退,再退,退,停!
透過玻璃,街道夜色闌珊,剛剛升起的半弦月掛在一枝樹梢後,斜斜射下,恰好落在那眉眼秀美,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臉上。
寶藍色長裙沒入草坪,沾了露水,長發似遮未遮,她懷中一團粉雕玉琢的肉,正不斷朝前蠕動著,發出焦急的咿咿的聲響。
黃毛跳下車走到跟前,何笙全神貫注戰鬥著那隻紅薯,喬慈又白又胖的手指戳了一點,大約燙,哼唧了聲,便往嘴裏嘬舔著,一大一小並沒有意識到,麵前何時站了一個人。
黃毛蹲下,拿手電筒一晃,可不是祖宗嗎。
他不敢大聲,怕嚇到,又實在壓不住,“嫂子?怎麼著,對蒼哥有意見,要起義了?”
何笙仰起頭,笑得眉眼彎彎,亮晶晶如天邊的星辰墮入,凝成珍貴的鑽石,“你來啦?幫我付下錢。錢包忘在了車上,跑得太急。”
黃毛丟給老伯一張鈔票,對方找不開,黃毛揮手說不要,老伯無奈,塞了兩個紅薯給何笙,她笑得更歡喜,“謝謝呀。還有沒有玉米?”
黃毛朝不遠處等候結果的保鏢喊了嗓子收工!立刻拿起電話向喬蒼彙報,告訴他找到了,平安無事,就是嫂子臉上有些黑。
喬蒼蹙眉,為什麼黑,遭了劫匪嗎。
他私心想著,何笙倘若少了一根頭發,他定將那些人挫骨揚灰。
他歸心似箭,硬是不到半個小時,從另一城區飛馳而來,何笙一手摟著紅薯,一手捧著烤玉米,焦黑的炭沫沾在鼻尖和臉頰,她時不時抹一把,吸鼻子繼續啃,喬慈坐在旁邊,怕她不給,悄悄伸小指去偷,也往嘴裏填。
喬蒼透過車窗,看到這樣一幕,哭笑不得,手指捏了捏眉心,強壓心口的火氣,不但沒有效果,反而愈演愈烈,司機靠邊停穩,知道他怒了,一聲不吭,默默開門護他下車,黃毛隔著一段路,就瞧見喬蒼一身衝天的煞氣,快要把道旁的樹點著。
這也就是何笙,換了第二個人,今晚甭想好過。
他心裏發怵,趕緊捅了捅何笙,拍掉她手裏的玉米,將喬慈塞入她懷裏,推向迎麵而來的喬蒼。
後者站定不語,目光裏翻滾著漩渦,深寒又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