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何笙番外38 妻奴喬先生(1 / 3)

下屬回到市局,抵達周容深辦公室,敲門後進入並沒有說話,十分沉默立在一旁。

他伏案批示一份公文,也沒有即刻問詢,大約風平浪靜度過了十分鍾,他終於合住封皮,一邊扣上筆帽一邊淡淡說,“他發現了。”

不是猜測,而是極其肯定的語氣,下屬一愣,“您怎知道。”

這位下屬是跟隨周容深在金三角臥底兩年的心腹,功夫非常了得,擅長長期圍攻防守,最高記錄在熱帶雨林中臥倒潛伏七天七夜。他執行伏擊罪犯的任務不下百次,多厲害難搞的角兒也有,從未這樣快敗露失手。

周容深淡笑,“喬蒼是什麼人,他渾身長滿眼睛,絲毫風吹草動陰謀詭計,都逃不過他。”

他拿起一隻杯子,走到飲水機前,沏了一杯茶,吹拂著水麵浮蕩的茶葉,“你能堅持半個小時,很出色。”

桶內傳來咕咚、咕咚的聲響,茶霧朦朧散開,周容深的臉孔四周蕩起漣漪,時而濃,時而淡,像長長的徽墨。窗外投射入一米陽光,卷起紛飛的塵埃,在視線中蒸發,流淌。

特區近來天色格外明媚,半點不像快要入冬的樣子,那些花兒還開著,花團錦簇,滿園春色。

他握著滾燙的杯子,心口恍惚記起,若沒有與何笙離婚,他們三周年紀念日要到了。

他委屈她兩年,無名無份跟著,受盡嘲諷與冷眼,還未曾來得及完完整整陪她一次,這日子,便灰飛煙滅,再不回頭了。

他眯眼凝視牆壁,那上麵掛著的畫,是他閑來無事的丹青,技術不佳,下筆也弱,畫得不倫不類,隻有眉目的神韻,勉強像她。

他指了指,問身後靜默無聲的下屬,“怎樣。”

下屬抬頭打量,“我不懂文雅,周部長可難住我了。”

他悶笑,“那就是不像。”

“像與不像,都是一份心意。”

又是冗長的死寂。

他這一刻,竟有些累了。

身心俱疲,很想長久的睡下去。

四十二年,他第一次有了逃離這世界的念頭。

他到底還剩下什麼。

官位,軍權,勢力。

除此之外,他沒有家,沒有愛人,沒有風月。

冰冷而麻木。

日複一日。

他多少個深夜驚醒,下意識觸摸旁邊,他多少次百轉千回,夢裏是何笙翩翩而來,她說我不走了,我到底放不下你。

他笑著去擁抱,滿手空蕩,失望清醒。

他用了漫長的孤寂的時光,終於接受,何笙餘生的溫柔,從此與他無關。

下屬試探喊周部長?我還盯嗎?

周容深驟然醒神,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盯著茶杯紋繡的百花圖,“他到底有沒有洗幹淨這雙手,我很清楚。”

“您是覺得他在欲蓋彌彰。”

下屬仔細回想片刻,“華章賭場上月被區局突擊過兩次,會所一次,也算不上盤查,隻是去瞧瞧,打著拜訪的幌子,他手下阿強負責接待,裏麵生意都很正經,或許這接二連三的危機,喬蒼也疲於應付。”

周容深喝光杯中偏熱的茶水,將空杯擲於桌角,指尖隱隱泛白,粉紅的指甲蓋也失了血色,隻剩下青黃,“你記住,棄惡從善,洗心革麵,是針對百姓,針對壞得不徹底的人。一旦到了喬蒼的位置,昔年罪惡滔天。不是他想撤手,世道便給他機會抽身。”

下屬低頭說我會留意緊盯。

周容深拉開抽屜,摸出紙和筆,從容寫了幾行字。

他托在掌心,擰亮台燈,放置底下炙烤水墨,使鋼筆字跡盡快幹涸。

那張紙在燈光下,投射出一道黑壓壓斑駁的影子,他看了許久,折疊合住,交給下屬,“加急密封,送回公安部,交由政治部主任,不許經手旁人。三日內給我回信。”

下屬有些不解,分明可以一通電話解決,何必如此大費周折,走最遲緩的一條路,不過他不敢多問,接下揣入口袋,說了聲明白,便退出辦公室。

與此同時,盛文九層的落地窗,被一麵雪白的簾遮住,擋去了陽光與喧囂,桌上擺放一張棋盤,黑白兩子零散寥寥,似乎這盤對壘剛開始,雙方局勢卻已陷入絞殺,十分激烈。

白子原本穩居上風,接連吞吃黑子,橫掃千軍之勢,換做尋常執棋者,勢必選擇繳械,推翻重來。然而這隻手片刻不停,黑子懸在半空,左右觀摩,未曾放過任何絕地反擊的角落,直到落於最不起眼的一處,呈三角陣,堵得白子進退兩難,先前盛世一敗塗地。

黑子猖獗反噬,風卷殘雲般吞吃了五枚白子,白子毫無招架之力,隻得狼狽防守,看似大勢已去,片刻後黑子自露馬腳,顯現一處漏洞,白子立刻填埋,幾番波折反轉,以和棋告終。

當廝殺塵埃落定,棋盤上的路數、陣仗、圍勢,連頂級高手也看不透徹。

如同一支放映的長鏡頭,在煙霧中打磨,聚焦,輪回。推移而上,操縱黑白兩方的軍師,竟隻有一人。

喬蒼沉默收手,拿起剪刀,剪斷了火爐內焚燃的銀炭,安神香隨之熄滅,逐漸淡去。

“出來。”

他一聲令下,懸掛著長長油畫的牆壁,倏而開始晃動,從左至右,緩慢敞開,露出一塊凹凸,凹凸麵積不超過三平米,鑲嵌著透光的大理石,隻有三麵是固定的,另一麵可推動,便是出口。

一名戴著半副銀色麵具的男子走出,單膝跪在喬蒼麵前,“先生。周容深交給心腹一封信,送去北京公安部,被我在廣州港截下。”

他說完從口袋內摸出原封未動的信箋,呈到桌上,封口處打了蠟,喬蒼風平浪靜的麵孔,露出一絲頗為有趣的笑意,“薩格彌留之際,對我的控訴,引發了周容深懷疑,他認為我沒有金盆洗手,隻是把明處的生意,轉移到暗處做。這幾日他對我實施監聽,他又何嚐料不到,我也會用同樣的招數對付他。”

“周容深真是固執。他明知自己鬥不過先生,卻偏偏不服氣。”

喬蒼兩根手指捏起信封,輕輕一撕,抖出裏麵的紙張,隻有短短三行字,他淡淡掠過,笑意加深,隨手打開燈罩,將信的一頭抵在上麵,不消數秒,炙熱的溫度燒糊了紙,頃刻焚出一絲火苗,整張紙都被盡數吞噬。

他丟入煙灰缸,注視它淪為一抔灰燼,“送信的人在哪裏。”

“天國。”

喬蒼眉眼一凜,“我命令你滅口了嗎。”

“先生,此人留不得。他跟隨周容深在金三角出生入死,兩年時間什麼門道沒摸清,他想要查到什麼,可比條子易如反掌。而且鏟除他,周容深如同雄鷹失掉一枚羽翼,即使飛得再高,也不會穩。”

男人頓了頓,“這條命損在我手上,與先生無關。”

喬蒼高深莫測的目光從燈泡移到他臉上,停頓許久,扣上燈罩,“下不為例。”

男人直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色,此時夕陽西下,並不是他方便出入的時候,便複而走進那扇凹凸。

三日頭上,杳無音信。

仿佛石沉大海,京都的回訊,丟得徹徹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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