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身形稍稍一晃,下一刻便被撲倒,尖厲的獠牙刺穿皮肉入骨三分,撕心裂肺的劇痛遍布全身每一寸,他本能舉起手,試圖將咬住自己的獵狗擰死,然而他掌心在觸及獵狗的頭部時,忽然又停頓,事情總要有個了結,常秉堯將他丟進馴獸場,無非讓他吃點苦頭,長長教訓,他性子再桀驁不馴,常秉堯地盤上必須收斂,他想看喬蒼到底肯不肯低頭,服不服管教。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點委屈不吃,就會有大麻煩等著。
他咬牙縮回了手,第二條獵狗從遠處騰飛而落,一口咬在他肩膀,喀嚓一聲,喬蒼清晰聽到骨頭在它牙齒間被嗑開,不過獵狗沒有討到便宜,他不動聲色使了內力,將腕子和指尖的筋脈渡到手臂,抻成勝過鋼筋堅硬的橫梁,獵狗的牙齒險些被崩斷,第三條,第四條,蜂擁而至,喬蒼竭力護住咽喉和動脈,其餘地方完全暴露在獵狗的撕咬中,直到他身上爬滿獵狗,在不斷加深加重的灼痛裏近乎暈厥,馴獸師終於得到指令,從高牆一躍而下,使用皮鞭和獵槍將狗群拖拽起,趕入牢籠。
粘著血跡的獠牙在喬蒼模糊的視線中隱去,消失,他倒在一片狼藉上,身體幾處裸露在外的皮肉翻開,曝出森森白骨,鮮紅的血漿被暴曬和風吹凝固,結為一道道紅咖,觸目驚心。
管家仆人帶著四名小廝破門而入,打算將喬蒼放置擔架上抬離馴獸場,可手還未曾觸碰到他,便被一力拂開,“我自己走。”
喬蒼甚至不允許任何人攙扶他,他咬牙強撐,獨自站起,一手扶牆,另一手瀟灑而英武撣去身上的浮塵,那不是一種儀式,而是他骨子裏的氣魄,他仍是筆挺猖狂,不可一世,凶猛的野獸,殘忍的廝殺,昏天黑地的包圍與侵襲,都不能令他低頭,令他服輸。
他手臂和肩膀,胸口與胯骨遭受的攻擊最重,每行走一步都萬分艱難,管家仆人不忍說,“喬公子,抬著您離開吧。路太遠了。”
喬蒼置若罔聞,豆大的汗珠子從額前淌落,蒼白的臉上早已霧氣昭昭,腰板卻連一厘都未曾彎曲。
在相隔十幾米的牆角,瓦礫泥沙所掩埋下,一粒嫣紅跳動閃爍,將這副場麵無一遺漏,投映到書房常秉堯的麵前。
阿彪賊眉鼠眼打量他臉色,試探問,“尋常馬仔進去都尿褲,蒼哥倒是不怕,這就結了嗎?”
常秉堯目光定格在喬蒼離開後,沙土上的一灘血跡,語氣聽不出喜悲慍怒,“鬥獸場他都能平安無恙上來,還有什麼刑罰降得住他,不結束,你有法子嗎。”
阿彪想說斃了就是最好的法子,然而他不敢,這話就是打死他,他也不能講。且不論常秉堯沒這個念頭,即使有,如今殺喬蒼可是難如登天,誰去做,誰敢做,何況他在福建聲名鵲起,江湖幫派誰不知喬蒼,他無緣無故消失,常秉堯不是自己往條子的手銬裏套嗎。
他憋了許久,擠出一句,“蒼哥的骨頭是真硬。”
常秉堯淡笑,“比我都硬,真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硬是闖蕩黑道的好手,可是…”阿彪眼珠轉了轉,“也不好降服。他肯為您賣命,您就高枕無憂,他一旦不肯,有了二心,就是您最大的勁敵。”
常秉堯食指壓在一枚按鈕上,屏幕倏而黑暗下去,他不動聲色端起茶盞,拂了拂杯口浮蕩的茶葉末,還有些燙口,他喝時也是一點點飲用,“你想怎樣。”
阿彪聽出不對勁,急忙低頭,“常爺和蒼哥父子之間的事,我不敢置喙。”
常秉堯大約不喜歡這苦味,皺眉咽下一枚茶葉,咳嗽了一聲,“清楚自己多嘴,就老實閉緊。少想邪門歪道,你想動他,你還沒這兩把刷子。”
喬蒼被關押在一間潮濕黑暗,陰森無比的暗室,在主樓莊園的地下,進入後雙腳會被綁上特製的粗鐵鏈,天大的能耐也掙脫不了,插翅難逃,故而通往地牢的走廊,沒有人駐守。
喬蒼坐在草堆上,手指捏了捏鏈子,他暗中發力,嚐試幾下,鏈子在他掌心竟有些軟,他心裏有數,如果他用十分蠻力,這鏈子困不住他,他勢必能掰碎成兩截,可他不準備逃,假以時日他若借助陰謀詭計脫離常秉堯的掌控,也絕不能和他鬧得老死不相往來,他把眼光瞄準了廣東深圳,同一塊山頭,要麼你死我活,要麼舊情牽扯,常秉堯把他扶持起來,他不能不念父子情分,他得做給外人看。
喬蒼扯下幾縷布條,纏裹在傷口最嚴重的兩處止血,他閉目靜坐許久,半睡半醒,天色入夜,分不清回蕩在樓上的鍾聲敲過九下還是十下,破敗的門扉忽然發出一聲淒厲響動,接著敞開好大一道縫隙,瘦瘦小小的人影擠進來,在黑暗中四下摸索,喊了句蒼哥。
是一個姑娘青澀稚嫩的呼喚,他悄無聲息睜開眼,鑲嵌在深邃眼窩內的眸子,黑夜中亮如鷹隼,似乎可以穿透洞悉一切,來人沒有提燈,瑟瑟發抖摸黑慢行,他輕咳,作為指引,對方聽到動靜,直奔這邊角落跑來。
女孩慌裏慌張,沒有留意腳下,倉促踩在喬蒼的褲腿上,她站不穩,朝前跌倒,整個身體橫跨向喬蒼腹部,手也在無措之中用力抓緊他手臂,來維持平衡。
頭頂溢出一聲嘶啞而低沉悶哼,似乎痛苦至極,她嚇得彈開,坐在他對麵,這姑娘眉眼清秀,還未完全長開的皮囊,已初見美人輪廓,烏黑濃密的秀發紮成馬尾,結結巴巴問他怎麼了。
喬蒼不曾抬眸,也知是常錦舟,除了她常府沒有哪個姑娘敢擅自到暗室來,他拆開布條,看了一眼二度滲血的傷口,狠了狠心,張口咬在上麵,將糜爛的腐肉生生咬掉,沒有麻醉,沒有酒精,隻有一顆求生而狠厲的心,他朝一旁啐出,血腥味乍起。
常錦舟未曾想他傷得這麼重,頓時更加慌亂,她從肩上背著的藥箱內取出膏藥與紗布,手忙腳亂塗抹著,“你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擦一擦。”
她嬌小的身體陷入結滿蜘蛛網的牆壁,頭頂鑿開一扇天窗,窗外月色朦朧,隱隱的暗光灑入,借著這一束明亮,常錦舟看清他手臂與背部的咬痕,深刻的齒印,皮開肉綻的猙獰,她不可思議瞪大雙眼,“我爸爸竟然放獵狗咬你!”
喬蒼清楚這暗室設有機關,他的一言一行都會被記錄下來,常錦舟可以口不擇言,他說錯話隻會加重常秉堯的疑心,他別開頭,看向遠處結伴而過的老鼠,“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
常錦舟將藥膏擠在掌心,輕輕塗抹上他的傷口,絲絲涼意滲入皮膚,痛感減少了幾分,她天真問,“那你做錯了什麼?”
老鼠察覺到有人,慌不擇路奔竄,偏偏撞上常錦舟腳踝,毛茸茸的活物將她嚇得失聲驚叫,躲避到喬蒼身後,他眼疾手快一把撈起,掐住老鼠脖子將它活活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