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番外13 風華正茂喬公子(3 / 3)

歲月如此快。

彈指一揮間。

二十一年過去了。

物是人非,天翻地覆。

他一張張翻開,其中一張,在漳州港的燈塔,他蹙眉漲紅臉,嘴裏叼著一根煙,旁邊圍著一群嬉笑的年輕小子,他恍惚想起,那是他第一次學會抽煙。

集市上販賣的萬寶路,4塊錢一盒,尋常百姓也抽不起,味道很烈,很嗆鼻,他嚐了一口,想要放棄,他們起哄說當馬仔的哪有不會抽煙的,學會了這個,哥幾個帶你去泡妞,百老彙的女子樂坊,你看一眼就能硬。

那年喬蒼十九歲,清朗英俊少年郎,說不出的精致好看,說不出的盛氣淩人,一身粗布黑衣,腰間係一條綢帶,如此簡單隨意,卻是翩翩陌上公子,眉目如畫,風華正茂。

1989年盛夏,沿海酷熱,蟬鳴一整天。

大街上拎著啤酒打著赤膊的男子,騎著二八單車,從街頭巷子口,穿梭而過,逗一逗弄堂裏吃冰棍的小孩,給下棋的老頭子支上一招,大嗓門喊叫要下雨了娘們兒收衣服,婦女們驚慌失措跑出來,仰頭看天色,萬裏晴空,追出院子朝沒影兒的車屁股嬉笑怒罵。

也是這一年,南省黑道大洗牌。

福建廣東雲南三足鼎立,漳州港最大最繁華的西碼頭,被廣東總瓢把子常秉堯控製,驚動了福建老大萬爺,揚言要將他身首異處挫骨揚灰。

黑幫血雨腥風一觸即發,喬蒼便是常秉堯派到福建漳州爭地盤打天下的一百七十七名古惑仔之一。

他那時剛出道,投奔到剛哥手下做馬仔,剛哥原名趙剛,跟著常秉堯打了七年江山,人沒什麼大能耐,就是會來事兒,喬蒼看不慣他,又不得不低頭。

這行講規矩,後入行的是小弟,先入行的是哥,壞了規矩的都要受群毆,被逐出幫派。

漳州港是南省為數不多的被條子遺漏的港口,來往乘客多,走私的貨船便鑽了空子,剛子領命從廣東走私到福建一批軍火,其中有製造彈藥的金粉,最怕受潮,上百馬仔眼巴巴盼著入夜卸貨入庫,也好去場子瀟灑一把。

岸邊壘砌的堤壩上,搭了一圈帳篷,東南西北四個碼頭都有,各自管轄,其中一個帳篷內,剛子正抱著一個穿黑絲襪的妞兒親嘴,啵啵的聲音響起,外麵抽煙的馬仔齜牙,“真他媽不服氣,就他這德行的,要不是比咱們入行早,吃屎都沒他的份兒。”

“說這些幹啥,有個屁用,常老器重他,咱能起義造反?”

“我他媽…”

男人才要說話,忽然聽見收音機內播報的天氣,與此同時剛子已經脫了女人衣服,讓她坐在自己胯上,正扶著家夥要插,馬仔連招呼都沒打,竄進來大叫,“剛哥,10級台風!”

剛子一愣,把懷中女人朝旁邊一推,正好倒在喬蒼身上,濃烈刺鼻的脂粉氣令後者不由蹙眉,閃身直接躲開,立在牆根無動於衷。

剛子一邊提褲子一邊問,“還有多久。”

馬仔說現在就有苗頭了,東邊海域的海產都往岸上浮,天陰沉沉的,風越來越大,搞不好來票狠的,咱得趕緊卸貨撤出碼頭。

剛子罵了聲操,抬手抽打馬仔後腦勺,“漳州港出一批貨,廈門港出一批,常老讓我和王維管事兒,我估摸他打算提拔我們其中一個當堂主,緊要關頭撤你媽逼啊!”

馬仔哭喪著臉說台風能死人的!

剛子不耐煩讓他閉嘴,拔腿衝出帳篷,站在一處高高的沙堆上,朝東南方海域眺望,果然是暴風雨前的陰沉,天上黑雲彩鋪天蓋地,每秒鍾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一場驚天動地的暴雨和台風,顯露出眉梢。

他搓手沒了主意,馬仔慫恿說還等什麼,貨恐怕也來不及卸了,咱還是抓緊撤吧,山上能避,怎麼也要半個小時爬上去,再不跑真會淹死了!

剛子左右為難,喬蒼撥弄開其他人,利落衝上甲板,他指著東碼頭問距離最近的馬仔,“那是誰的船。”

馬仔也跳上去,手搭在眉心間,盯著看了一會兒,“王世雄的吧,原先澳門青龍幫派的堂主,在賭場扛旗,後來監守自盜,泡了賭場老板的二奶,被打斷腿,跑來內地,接上之後留下了後遺症,走路一瘸一拐的,跛腳。最牛逼那陣,道上都喊跛祖,祖宗的祖。”

“和常老有關聯嗎。”

馬仔搖頭,“不但沒有關聯,來往也很少,這個王世雄特別陰,綽號瘸閻王,極少有人招惹他,在福建道上能排前幾,就是上不了台麵,比較下流,看見女人他媽的邁不動腿。長得好看的男人他也雞奸。”

喬蒼一言不發,將拴住繩索的大木頭柱子用力拔出,橫跨在海麵上,以礁石為支撐點,抵住了王世雄的船。

馬仔一愣,“你幹什麼?”

喬蒼沒回應,手法極其幹脆麻利,用碗口粗大的麻繩一下下纏繞船頭,纏得緊緊的,喬蒼剛把船綁好,收了揚帆,忽然間有那麼一兩秒鍾,整片海域地動山搖,但驚慌混亂下無人察覺,隻以為是海風在吹,喬蒼敏捷蹲下,手伸向海裏,輕輕撥弄兩下,最上麵一層蜉蝣遮蓋住漩渦,漩渦起初很小,越來越大,幾乎可以將半截手指陷入,腳下的船開始突突冒水,仿佛觸電一般,顛簸之感急劇加重,他整個人甚至開始晃動搖擺。

他神情瞬間變得陰鬱,朝岸上上百名無頭蒼蠅似奔竄的馬仔厲聲高喊,“台風來了,也許還有海嘯,立刻躲起來!”

剛子表情驟變,大難臨頭,貪生怕死的本性自然暴露無遺,他什麼都顧不得,貨物更懶得管,隻想逃命,南省沿海城市常年遭受台風侵擾襲擊,死傷無數,再硬的骨頭也軟了,虛了。

剛子帶著幾個心腹馬仔往遠處半山高坡的木屋子裏跑,有人看喬蒼沒動,招呼他一起逃,他搖頭說我留下看貨。

馬仔大驚,“你不要命了!這可不是打一場群架,說玩完就完了!”

黑壓壓翻滾的積雲在喬蒼頭頂翻卷,舞動,吞噬著海上的燈塔,與黃昏的光亮,恐怖之感傾壓而下,馬仔跺著腳喊他名字,他仍沒有離開的意圖,最後一撥人消失在海岸,喬蒼鑽進船艙上排,一個加築了鋼筋和沙礫混凝土的狹小空間,他合攏上厚重的鋁門,拉下水中望遠鏡,探入玻璃罩口,觀察整片海港的情勢。

海水迅猛回落,又乘風破浪卷起,港口碼頭頃刻間被拍擊衝蕩得搖搖晃晃,一場天崩地裂的災難將至,一兩米高的浪頭在漲潮中洶湧呼嘯,朝岸上侵襲,在快要抵達,仍差些距離時,被一陣自南向北刮過的狂風褪去,奔騰著返回,一漲一落時輕時重的震蕩,止息僅僅數秒,一個巨大的高過這裏每一處建築物的浪頭嘶吼猙獰而來,喬蒼眉頭緊皺,身體崩得直直的,他這一瞬間近乎窒息。

他幹脆利落握住一顆至關重要的紅色閥門,腳掌扣押在黃色按鈕上,嚴絲合縫關閉了唯一可被海浪衝擊開的底層閘門,他做完這一切,浪頭已吞噬了這艘船的一半,他整個人被巨大慣力衝向後艙,他拚盡全力穩住平衡,手不肯鬆開,頭頂掉落的電線有些陳舊,褪了外麵包裹的漆皮,尖厲的鐵絲線頭割在他手背和指尖,鑽心的刺疼,他隻是看了一眼,絲毫不曾屈服。

這個浪頭近似海嘯,對於漳州港來說,無疑是半致命的創傷,透過望遠鏡,四麵八方視線所及之處,脆弱泛黃的貨船客船甲板完全被擊碎,粉末堆積成廢墟,掩埋了崩塌的碎石瓦礫,船隻在狂風驟雨中搖晃,被後勁十足的巨浪掀翻擊沉,貨物倉促墜海,眨眼洗劫一空。

沿堤的樹木被噴濺的海水拋向空中,跌落在岸旁不知哪一撥馬仔居住的房屋上,衝塌破碎的同時卷入大海,在扭曲的漩渦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驚險的,短短幾分鍾的浩劫血洗,王世雄、萬爺、澤哥所屬的東南北三處碼頭已經狼藉一片,水漫金山,烏雲遮天,哀嚎陣陣。

陌生的掙紮呼救的人臉,被扣翻的燈柱,沙袋,船栓,木梁砸中,鮮血在海水中流淌徜徉,受傷的無法撐開廢墟浮上岸旁的馬仔痛苦表情與呻吟被風雨吞噬,最終沉沒。

常秉堯這邊的船,大部分重力都依托在王世雄的兩艘貨艙上,在海浪反反複複周而複始的激蕩與衝擊下,王世雄的船翻了,也塌了,可恰好拉直了繩索,抵在船頭與海岸,夾得死死的,完全沒有傾覆。

喬蒼感覺到這艘猛烈搖晃的船幅度越來越小,逐漸平息,他試探著鬆開儲貨艙的閥門,一滴水也沒有滲出,證明貨物不曾浸水,是完好無恙的,他麵容不動聲色,一顆懸吊的心也塵埃落定,一千八百萬貨物,在八十年代末期簡直是天文數字,一座城鎮數千百姓一輩子都用不了,他以一己之力保住,這就是他飛黃騰達的敲門磚。

喬蒼不是視性命如糞土的人,他隻是在賭博,一場盛大的,殘酷的,生死難料的賭博。

賭注自己的未來,人生和前途,賭注他低賤悲慘呼來喝去的馬仔生涯,將因為今日而徹底改變。

喬這部分會非常好看,一步步運籌帷幄,攀登金字塔,包括他第一個女人,也都在這部分寫,姐妹兒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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