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番外13 風華正茂喬公子(2 / 3)

王隊長回應明白。

這時喬蒼橫抱何笙從包房內走出,經過成總身邊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予,臉孔寒氣冷冽,如遇無人之境揚長而去,在抵達王隊長身旁,對方側身讓路,試探看了看何笙,她雙眼微閉,淚痕斑駁,掌心還握著那把刀。

成總高喊,“她就是用這個搞殘了我太太,人贓並獲!你們還不抓人等什麼?”

王隊長冷笑,“何小姐是什麼人,這種地方她還和逛窯子的富太太爭執嗎?她受了驚嚇沒說什麼,你倒反咬一口,真以為公安局是你家開的,你想抓誰就抓誰?”

“你們…”成總接連受挫,五官顫抖皮膚青紫,王隊長摘掉警帽,交給身後刑警,他一半警告一邊勸誡,“給你撂個底,打住得了。那是我們周部長前妻,隻要她不玩出人命,別說市局了,你告到省公安廳,也沒人敢抓她,根本不會受理,除非你告去公安部。”

王隊長說完嗤笑,他撣了撣成總肩膀沾染的灰塵和纖維,“公安部你連門都摸不到,你大費周折去告,周部長打個招呼就壓下,一點風聲起不來,認倒黴吧。”

“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嗎!我夫人能白白挨了兩刀嗎?”

王隊長摸出一根煙,卡在耳朵上,吹了吹指甲蓋,“有啊,別沾上她,王法照舊,沾上她,還不是誰權力大就聽誰的。酒香不怕巷子深,你有權,你也壓啊,官場就是這麼黑暗。”

成總不罷休,仍不依不饒要與何笙杠到底,王隊長眉目驟然一沉,威懾十足,“你避重就輕以為我不知道?成太太帶人先動手搞死了林寶寶,你不要忘記,她是出了名的高官情婦,真鬧大了,誰栽跟頭還不一定,你逼著何小姐伏法,激怒喬蒼,他一點手段就能把你那點產業玩死。”

包房內傳出成太太二度清醒後痛苦的哀嚎,她大喊老成!成總被擾亂心神,一時拿捏不定,王隊長虛晃視線,“牢飯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吃的,何小姐吃一口,周部長若心疼了,他能讓令夫人吃一輩子。”

他意味深長笑,“周部長這輩子公事公辦不假,但人總有軟肋,何必去碰。”

喬蒼抱著啜泣顫抖的何笙走出會館大門,保鏢兩旁開道護送,秘書跟在最後,回頭張望廳堂內亂糟糟的人海,“看樣子條子不準備插手。成總在廣東不是善茬,算是半黑不白,他估摸咽不下這口氣,成太太瞎了一隻眼,掉了一個奶子,傷勢這麼嚴重,還被這麼多人瞧見了,他為挽回自己顏麵也不會罷休。”

喬蒼腳下一滯,側過臉緊盯秘書,怒不可遏質問,“我養的暗人,吃白飯的嗎。”

秘書驚住,幹脆說明白。

喬蒼這口氣尚且無處發泄,幸好那些人沒碰何笙一根指頭,隻是她自己撒野耍潑,鬧得烏煙瘴氣,倘若她們碰了她一下,哪怕缺了半根頭發絲,喬蒼也不會如此平靜收手,他勢必從成總身上加倍討回來,他息事寧人,對方還敢叫號子,自然往死裏收拾。

喬蒼重新邁步走向街邊,他感覺到懷中女人微不可察扯了扯他衣領,他低下頭,何笙的臉孔被斑駁的光束籠罩,璀璨燈火時而亮起,時而熄滅,熄滅時唯有月光,清幽蒼白的月光,她眉眼哀戚,手指緊緊拉住他。

“我姐姐死了,我見不到她了,她永遠不在了。”

她說完這句話,眼淚便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肆意翻滾而落,那霧氣彌漫猶如麋鹿般晶瑩,純情,傷感的眼睛,像一場細雨,一場秋日沉醉的風,一場南城千載難逢的冬雪,灑落在喬蒼心上,令他又疼又癢。

“我會讓你滿意。”

他微微抬眸,秘書點頭,回身叫來保鏢吩咐幾句,叮囑他安排兩個暗人,找一輛無照破車,做得幹淨些。

喬蒼將何笙抱進車裏,放置在自己腿上,臉枕著胸口,任由她手指纏緊襯衫,抓住一道道褶皺,他溫柔細致撥弄開何笙臉孔浮蕩淩亂的長發,指尖抹去蔓延到耳根的水痕,那似冷似熱,似堅硬又似溫軟的淚珠,忽而燙了他,他五髒六腑都被浸泡得刺疼。

他拚盡一切,想要護她一世安穩,一生歡喜,沒有憂愁,沒有恨意,沒有絕望,可他到底還是無法終止這些令她撕心裂肺的意外,他掌控不了無時無刻變故扭曲的世界,她活在世界之中,並不是他如何強大,如何鋒狠,就能讓痛苦與眼淚,永遠消失在她的歲月中。

何笙反複無常,睡醒交疊,喬蒼把她放在臥室床上,她意識到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中,仍用力糾纏他領帶,不肯鬆手,他誘哄她隻是離開打一盆水,很快回來,才勉強掰開她手指。

保姆抱著喬慈出現在走廊門口,她探頭探腦,看何笙蔫了,沒了精神,清楚她遇到煩心事,她輕聲呼喚先生,將粉色繈褓舉了舉,“小姐方才喂了奶,還不肯睡,很是安靜乖巧,也不哭不鬧,不如留下陪夫人解悶兒。”

何笙躺在床上,眉目如同死灰,蒼白而失落,林寶寶如果善終,她還能舒服些,可她死於凶殘強悍的折磨,對於活著的人而言,這道坎兒一定邁不過。

他從保姆手裏接過喬慈,抱在懷中,吩咐她休息,然後關上門,放在何笙枕畔。

她嗅到母親的味道,小臉轉了過去,葡萄珠似的眼睛盯著她,口水從粉嫩的嘴角流瀉,淌落在何笙手指,她感覺到濕答答的溫熱,睜開眼眸,柔和的光束之中,喬慈嬌小綿軟的身影被弱化,虛無淺淡,那樣美好安寧。

何笙輕輕撫摸她鼻梁,她舉起手蠕動,似乎在笑,可她還分明不會笑,隻是做出那樣可愛的表情,喬蒼食指探入她掌心,她不明所以握住,目光又移向他。

斑駁的光影,闌珊的燈火,他多麼沉湎癡迷這一刻,似乎前半生風風雨雨,死裏逃生,都很值得。

他注視喬慈半響,“喬太太,她很像你。”

何笙在痛哭許久後,終於肯開口說一句不那麼絕望而完整的話,“她這麼小,還沒有長開,看得出來嗎,喬先生不要騙我。”

喬蒼逗弄她,一點點抽離手指,她無辜掙紮,抓動,直到再次握住,才不那麼吵鬧,何笙被逗笑,她抬手擋住床頭的燈光,更清晰看她模樣,喬蒼說,“四個月了,神韻長出一些,很有你的味道。”

何笙傾靠過去,“我怎麼瞧她,眉眼更像你。”

他得意說自然,她不像我,還像路人嗎。

何笙恢複了些力氣,故意欺負他,“那不一定。興許…”

她說到一半止息,眼底流光狡黠,他問不一定什麼,難道喬太太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還為我添置過帽子嗎。

她翻了個身,臉蛋挨著喬慈,粉嫩的娃娃懶洋洋打哈欠,淡淡的奶香氣吐出,有些煩躁歪了歪頭,很快進入夢鄉,何笙托腮壞笑,“極其熱情添置的,從選購,到織就,再到戴上,無不是我親力親為,就怕喬先生戴得不合適,畢竟了解你尺寸,知道如何戴了不易察覺,東窗事發也不會被你大卸八塊的,隻有我了。”

喬蒼被她氣笑,手指靈巧一撥,何笙肩頭的絲帶脫落,皎白如玉的身軀滑入錦被,他調暗床頭光束,微醺的靜謐的燈火籠罩在玫瑰紫色的床鋪,月影稀疏,像流瀉一道河流,何笙乏了,再不願說什麼,懷抱喬慈沉沉睡去,一大一小溢出鼾聲,喬蒼溫柔發笑,俯身輕吻她額頭。

倘若世間真有輪回,風月真有三生三世,他願意下輩子依然遇到她,不,他為了她寧可相信,那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喬蒼還記得,她在法華寺廟堂中一臉傲然不屑,她不肯接過往生香,不肯對佛祖跪拜,她說她不信,這神鬼之說都是無稽之談,是傻子寬慰自己的。

他站在長廊中,倚著屋簷下木雕欄杆,饒有興味窺視她,她並不知道他在,她站在五姨太旁邊,一襲碧綠色綢緞旗袍,在佛門淨地那般妖豔,黃昏的山林,黃昏的湖泊,黃昏的晚風,黃昏的石子路,她無聲無息走過,拿著一顆顆石子,往井水中拋。

像做了壞事的小孩,笑得純真奸詐,嘴巴裏念念有詞,“惡婆子,臭尼姑,還要哄我下跪,讓你喝泥水。”

喬蒼坐在一棵榕樹上,開杈的枝椏刮破了他襯衫和西褲,他沒有動,也不出聲,居高臨下俯視,她不知往深井中填了多少顆,地上的石子都撿光了,送齋飯的尼姑排隊經過,她手忙腳亂離開,往樹後躲,喬蒼屏住呼吸,將身子藏匿於茂盛的樹梢後,他還想著,她怕是要看到他了,結果這女人聰明一世,又蠢了一時,她盯著尼姑走過,自始至終沒有抬頭。

甚至連他的褲子被刮掉的一長條布,墜落半空掃過她脖頸與發絲,都不曾察覺。

她拍打胸脯,對跟著的阿琴念阿彌陀佛,“萬一被瞧見了,告到老爺那裏,我裝得賢淑懂事不都要露餡了?”

阿琴張了張嘴,有些錯愕,她不信佛,到底還是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正如她對喬蒼曾恨之入骨,到底還是逃不過風月情長,命運合歡。

喬蒼為何笙掖好被角,起身繞過床尾,走向映照萬家燈火的窗子。

玻璃之外的世界,層層燈的海洋,斑駁闌珊,天際布滿星光,再沒有如此濃烈的夜晚。

喬蒼手伸向旁邊的裝飾架子,第二層放置的紅木盒,他始終不許保姆觸碰,何笙又懶,年常日久,窗子風起風滅,積了一層厚厚塵埃,他吹去浮灰,打開盒蓋,裏麵是一摞很久遠,很陳舊,邊角泛黃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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