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番外10 何笙是我的命(1 / 3)

喬蒼伸手推開門,秘書立在牆角,看到他出來,立刻往屋內探聽,曹荊易仍背對門口,腳下狼藉滿地,已沒有一處完整地方,破碎的碗盞,鼎爐,熏香,木瓦,如同剛剛經過一場浩蕩血洗,粉身碎骨。

一絲不掛的舞女蹲在廢墟內,捂著耳朵痛哭尖叫,她臉孔蒼白,顫抖垂眸,似乎遭受過極大驚嚇。

一身黑衣的喬蒼置身驚濤駭浪之中,愈發挺拔清雅毓秀瀟灑,他目不斜視,凝望前方燈火閃爍的回廊,“盛文生死,曹總若有本事,就自行定論。”

曹荊易聽出他與自己不歡而散的架勢,倏而眯起眼眸,酒杯放置在膝上,他捏住邊緣,半響才說,“所以喬總不再三思,就這樣決定是嗎。”

喬蒼冷笑,他不動聲色將卷起的襯衫袖綰放下,撣了撣上麵積壓出的褶皺,“曹總認為,這兩個條件,哪一個更容易被我接受。”

“江山與美人嗎,確是很難抉擇。”

曹荊易說罷手腕輕輕一轉,杯口朝下,伸向已經破損一半,隻剩薄薄一層底的壇子,壇子從桌上墜落時,未曾傾覆倒塌,壇底穩穩砸在磚石,灑出的酒恰好洗去沾染的浮塵和香灰,餘下的那麼三四兩,清冽爽口,一塵不染,猶如一麵清澈的鏡子倒映在壇底,折射出曹荊易深邃如畫,意味深長的眉目。

他沉入進去,狹窄圓潤的杯口從邊緣一側,滑到另一側,舀了多半杯酒,指尖挑撥微微傾斜,蕩漾晃動的酒水,似乎一條銜接天地的湛清湖泊,那般怡然自得,靜謐流淌。

他笑著飲了口,酒漿最濃最令人沉醉的部分,都沉沒在最底下,保留麥子和高粱的醇香,一層層滲透,積聚,這一口勝過方才幾十口的甘醇苦辣。

他悠長閉目,喉嚨吞咽的霎那,唇齒中發出一聲喟歎,“若是以男人角度,獻出妻子非常恥辱,若是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角度,保住半生心血,留住可燃燒的青山柴火,不讓那些跟隨你在商海闖蕩的下屬無所依靠,傾家蕩產,這才是你該做的。喬總原本也不是拘泥兒女情長的人,世人對你毀譽參半,毀你說你是亡命徒,奪妻,奪權,奪財,燒殺淫掠無惡不作,譽你說你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文武雙全,風流不下流。”

他禁不住酒香四溢的誘惑,喝光杯裏殘餘的,又去舀,可一次比一次舀得少,到最後隻能撈起三五滴,“貪杯的人,抗拒不了佳釀,貪色的人,抗拒不了美女,貪財的人,銅臭也是香的,就看喬總更對哪個割舍不下。總之是你的,你想給什麼就給什麼,我不挑剔。”

喬蒼對曹荊易這盤棋局的路數了然於心,下得凶狠,下得不著痕跡,下得沒有漏洞,下得沉穩而驚險,“我將盛文給你,如你所說,賭場和會所也撐不了多久,貪得無厭的曹總,怎會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等到下一次依然是這樣,你給我兩個選擇,賭場與何笙,會所與何笙。歸根究底,我失去的籌碼越多,越不是你的對手,越無能保住我現有的。緩兵之計,甕中捉鱉,曹總一下子用了兩種上乘兵法對付我。你根本不會留給我任何,你哪一樣都要拿走。”

曹荊易仰起的頭顱,張開的薄唇,含住的酒水,和被風聲吹拂隱隱顫栗的衣領,在這一時刻不約而同戛然而止,徹底停息。

他好似畫中人,沐浴在光柱飛舞的塵埃裏,被虛化得模糊不清,朦朧儒雅,可他的心腸,卻在波濤洶湧中錘煉過,失去了憐憫,失去了柔軟,失去了慈悲,官場世家的枷鎖,保與爭的撕扯,絲毫不亞於刀光劍影無情無義中闖出來的喬蒼。

良久後他悶聲發笑,他顯然也喜歡勢均力敵的對手,雖然鬥起來很吃力,很傷神,勝利也不能如期而至,對方狡兔三窟運籌帷幄,輸贏不過一線之間,可這樣才有意義,聰慧的人絕不願和傻子為伍。

“果然是喬總,換成別人一定會和我做交易,保一時算一時,能夠在水深火熱中還保持清醒頭腦,籌謀盤算,喬總是第一個令我欽佩的人。”

喬蒼笑得高深莫測,“曹總繼續下棋,恕我不奉陪。你突破了楚漢的界限,我也要想法子應對。”

他邁步要走,曹荊易失了對壘的耐心,平和語氣蕩然無存,有些咄咄逼迫,“喬總,若你主動交出,好歹還保存體麵,若我奪來,在廣東你這隻華南虎如何立足。”

喬蒼唇角噙笑,眉目嗜血,“京城能置人死地的高官,不是隻有你曹家一個。”

他撂下這話,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那扇門內,傳出幾聲笑,笑清朗柔和,溫潤醇厚,可笑裏藏刀,鋒芒暗鑄,聽得人頭皮發麻,骨頭發冷,秘書回頭瞧了一眼,女郎渾身顫抖赤裸走出,連一件外衣都沒披上,路過的侍者看到驚愕呆住,女子低垂頭,倉皇無措,無處可躲。白皙瑩潤的皮膚綴滿凝固的粘稠的紅酒,仿佛一幅潑墨畫,昭示著血雨腥風。

這男人真是狠毒,對他利用過的女子也不憐香惜玉,他親手調教,親自帶來,怎麼也朝夕相處數月,哪怕是畜生也知羞知恥,更不會毫無感情,而曹荊易對無用的她拋棄得如此幹脆,連副遮掩的皮囊都不賜予。

“曹先生的狠毒,要勝過周容深千百倍。周容深是君子,他是半君子,半小人。最難纏了。”

喬蒼淡淡嗯,“何止勝過他,與我不相上下了。”

秘書跟在身後,“他要什麼籌碼,咱給得了嗎。”

喬蒼未答,走出茶館時,天色有些陰沉混沌,似乎正醞釀一場雨,秘書打開車門送他上去,“客戶部高層剛打來電話,又有兩名客戶與咱們解約,時至今日,我們手中還持有的合約不足五單了,當初盛文一家獨大,為了維護商場口碑,咱們書麵上與合作方的違約金都讓利許多,現下他們也賠得起,就算不甘心,想必曹先生這邊也墊付上了。他又不在乎錢,無非是為了打垮我們。”

秘書說完遲疑問,“咱還有法子嗎。”

喬蒼麵無表情,緩慢搖上車窗,昏暗的空氣吞噬了他的臉,隔絕在人海穿梭的街道與一麵玻璃內,“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秘書心裏咯噔一跳,這勢必談崩了,他早能想到,喬蒼是不屈不折的人,他這輩子膝蓋沒有彎過,刀槍刺骨的錐心之痛,他哪怕送了半條命,脊梁也巋然不動,他不曾低過頭,唯獨金三角,唯有那一次。

他若不是想保住何笙,抹去她雙手染血的罪惡,若不是想回到她身邊,過這往後許許多多的歲月,他絕不會與條子妥協,他會殺得天昏地暗,變成赤紅的陰煞的閻羅,等所有人都輸了,等屍骨遍野,再自行了斷,喬蒼會站在血流成河之中,轟烈而來,轟烈而去,結束他悲壯瘋狂的一生。

他一句我認輸,幹幹脆脆丟掉了自己四十年的尊嚴。

為風月,為女人。

秘書心知肚明,曹荊易索取的條件踩在了他的底線上。

一路沉默,抵達別墅近深夜。

喬蒼推門進屋,並沒有看到那個點燈打著瞌睡等候他歸來的女人,她常坐的那一處,冷冷清清,綢布上連點細紋都沒有。他叫住餐廳收拾的保姆,問夫人呢。

保姆說夫人白日出去了幾個時辰,估計乏了,回來就睡下了。

他隨口問去了哪裏。

保姆謹記何笙不要告訴先生的叮囑,慌忙移開視線裝作打掃桌椅,“好像和林小姐去做美容,倒是挺高興的,還吃了不少點心,吵著撐了,晚餐都沒用。”

保姆說得繪聲繪色,喬蒼也沒有疑心,他脫掉西裝掛在門後,換了鞋子走上二樓,臥房門虛掩,滲出微醺的橘光,淡淡的奶香四溢,隨他往深處更濃鬱,床頭的杯子空了,模糊一層白露沾染,他無聲無息靠近,何笙睡在一團擁擠的錦被上,長發肆意流瀉,分不清哪個是她的頭發,哪個是綢緞,她酣睡的麵孔薄汗潮紅,不知做了什麼夢,愁眉不展,嘴唇也時不時闔動,他俯下身,想要聽清她說什麼,她察覺到灼熱的氣息,忽然躁動翻了個身背對他,削瘦白嫩的肩膀從睡裙內露出,姿態很不雅,一如她刁蠻撒潑時逼他道歉的囂張。

喬蒼無奈悶笑,在她額頭吻了下,生怕驚醒她,去了樓下浴室,他倉促洗過澡,出來時客廳空空蕩蕩,到處黑著燈,隻有一抹極其黯淡的月色灑入,對麵樓宇萬家燈火,此起彼伏連成五光十色的海洋,他置身在這樣陌生又熟悉,炙熱而涼薄的溫度中,默不作聲點了根煙,站在窗前猛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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