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紀的這一仗一打便是幾月,從冬季到了初春。
好不容易這個年節時向遠留在京中不用征戰在外,結果時楚在邊關,時歌在宮中,好好的一個年依舊未能一家團聚,這讓時向遠和芸昭連過年都甚少展顏。
其間時歌偶爾也會讓荊溟掩護著偷溜回將軍府露露麵,以免他人生疑。隻是每次她一回去,芸昭便要偷摸給她做上一桌子的菜,好似在宮中她就沒吃飽過飯一般,總是巴巴的說她這瘦了,那也瘦了,回回都讓時歌哭笑不得。
其實宮裏的日子她再習慣不過了,除去每日的進學,留給她個人的時間也算不上多。而且不知是不是沈家對她有所懷疑,沈太後總是三天兩頭的召見她,頻頻與她聊起她小時候的事情。
隻可惜,蕭靈均的過往也是她的過往,無論沈太後扯出多少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她都能應對如流,反而回回都會被她嗆聲,所以後麵漸漸的沈太後也就不再找她了。
元宵剛過,京城人家簷上懸的大紅燈籠還未取下,一匹馬便疾馳奔進了汝京城中。
馬匹跑得很快,疾馳著從汝京街道中央穿行而過,不曾因為路上來往的百姓停頓半分,百姓們驚懼之餘隻得匆忙避讓。
等到馬兒跑過,有百姓見那馬上之人身著甲胄,想來定是前線傳來了戰報,悠悠的歎了口氣,埋怨道:“又是戰報,光著月我都碰著兩回了。”
旁邊立馬有人接下去:“可不是麼,我說這沈家小公子年紀輕輕的又沒上過戰場,跟著湊什麼熱鬧,一連數月都不見贏。”
“照我說啊,這打仗最是講究,可不是誰都能上的,你說那身經百戰的正經武將出身和世家子弟那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哪能一樣啊。”
“就是就是……”
四周的百姓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起來。
言語之間,戰馬已經從汝京城門一路狂奔到了宮門口,馬上的小兵因是連夜趕路過來,臉上寫滿了疲憊,剛一翻身下馬便由人一路引上了大殿。
大殿之上正是早朝的時候,大臣們正說起沈紀這一仗,沈相一派和其他的大臣們爭鋒相對吵得不可開交。
沈紀這一趟主動請命,卻遲遲未能平息戰亂,仗一打起來最是勞民傷財,大臣們便借此抨擊,沈相麵上無光,自然又吵了起來。
蕭正則聽得耳朵都起繭了,隻是看著沈家人吃癟的樣子他樂見其成,也就未開金口,由著他們自己爭辯去了。
忽有一小太監上前稟告,說有前線的戰報傳來,蕭正則這才正了神色,微微抬手:“宣。”
那將士被帶進來,因著連夜趕路一身的風塵仆仆,他單膝跪地雙手捧著一紙信封,待桂喜公公將他手中的信件奉於皇上後,才起身躬身退下。
看著龍座之人臉色漸沉,大殿上原本吵得臉紅脖子粗的眾人突然都安靜了下來,皆引頸猜測著蕭正則手中的信裏都寫了什麼。
片刻後,蕭正則黑著一張臉將信遞於一旁的桂喜公公,指了指沈之山:“去,讓沈相看看這個‘好消息’!”
“這一仗打了數月,糧餉,戰需,是要什麼朕便給什麼,就換來這樣的結果?傷亡慘重,被圍困在邊境一山穀之中?”不等沈之山看完那信,蕭正則便滿是怒氣地道出了信中的內容。
此話一出,大殿上便如同燒開了一鍋水般沸騰了起來,沈之山麵色更加難看,手中的信件被他死死攥在手心。
時向遠身為西涼第一大將,聽聞此事自然也是憂心不已,急忙站出來開口道:“皇上,軍事要緊,臣以為郭將軍鎮守的鎮峽關離之最近,為今之計隻有讓郭將軍帶援兵支援方可解此困境!”
聽聞是派郭將軍前往支援,沈之山略一思量也就未曾開口權當默認,郭將軍的愛女郭碧瑩與紀兒情投意合,想必他也定會全力以赴保紀兒無虞的。
蕭正則眼神掃過眾人,見皆無異議,遂點點頭下了旨意。
……
“這一仗,死了多少人?”立於棲鳳樓的最高處,時歌聽著殿上的旨意傳出,忽然開口問道。
“應有千餘。”
“千餘……”時歌低聲喃喃。
如果按照前世的軌跡,沈紀這一仗本不會這樣節節敗退,是她為了能幫皇兄早日鏟除沈家,讓時楚做了一些手腳,讓沈紀在這一戰中沒有絲毫能拿出來炫耀的戰績,隻能上報求援。而郭將軍戍守的地方離之最近,其女又與沈紀相好,對沈之山而言無疑是援助的不二人選。
這兩步,都已成了,可她在這一刻卻突然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荊溟,你說我這樣做,是對是錯?”為了一步棋,一個沈家,需要葬送千餘人的性命,這樣的交換又是否值得?
“這個世上並非隻有對錯。”荊溟立於她的身後,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