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擾亂了她的心緒,倒讓她忘了這茬,現在話也出口了人也走出來了,難道還讓她轉身回去不成?這麼丟麵子的事她絕不做!但如果不回去,她豈非要自個兒淋雨去後山?
時歌腦海中天人交戰進退兩難,卻有一片陰影,忽然籠罩了她頭頂的一方天,將她與細雨相隔。
回首看去,荊溟握著一柄傘立於她身後,與她仍隔著一人之距。眼前這個人跟了她十餘年,她卻似乎對其並不十分了解。
兩人踏著星辰月色,駐足在後山的山崖之上。
許是還下著雨的緣故,山崖間煙雨朦朧,向下望去頗有些站在雲巔之上的錯覺。靜默間,還有幾隻螢火蟲自眼前飄過,落於時歌肩上,照亮了衣衫上的一道蜿蜒銀絲。
如此景色時歌自然是高興的,連帶著那不受她待見的茱萸此刻看來也別有一番意境。
心情甚佳的時歌在看見仍舊冷著一張臉的荊溟,突然玩心大起,伸手去折了一支最大簇的,抬手便要往他頭頂的發束上插去,卻被荊溟毫不費力的握住手腕,不能再進分毫。
“你放手。”
“……”荊溟不語。
僵持良久,終還是時歌先敗下陣來,掙開手道:“重陽節有插茱萸的習俗,以求辟除惡氣。像你這樣的,邪氣最重,就該好好驅驅。”
“……”
“那要不……你幫我插上?”仰著頭將花舉到荊溟眼前,時歌繼續玩笑道。
然而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沒有落於她的身上,略過她的頭頂專注地注視著前方。時歌舉的手都酸了,才聽見他淡淡的聲音:“有人來了。”
“嗯?”時歌疑惑,順著他的目光轉身。
青草樹林間,一個白色修長的身影撐著柄油紙傘朝他們走來。
林裴澈?
隻一眼,哪怕相隔遙遠,時歌也已知道此人是誰。前一刻還在愉悅的玩笑,頃刻間便換成了嘲諷,看著他一步步走近,一點點清晰。
“時郡主。”
“你怎麼會在這裏?”
“郡主為何在這,在下亦然。”
“哦?我在幽會啊,難道林先生也是?”時歌雙手抱胸,眨眨眼做恍然大悟狀。
林裴澈無奈一笑:“郡主真會說笑。”
眼神自她身上轉到荊溟那,複又看回來,時歌了然,這是有話想單獨對她說。時歌側頭去接荊溟手中的傘,幾個起落間,便不見了蹤跡。
寬闊的後山隻留了時歌與林裴澈二人在雨中相對。
“林先生家莫非是有喪事?大晚上的一身白衣,著實嚇人。”未等林裴澈開口,時歌先他一步譏諷道。
“郡主似乎對在下很有敵意,不知在下是何時得罪了郡主,可否告知?”
“林先生想多了,本郡主一向這樣疾惡如仇。”
“是麼?”林裴澈低頭輕笑兩聲:“所以時郡主在慶功宴上嫁禍沈郡主也是因為疾惡如仇的緣故?”
林裴澈的聲音很輕,輕到讓時歌心中一沉,盯著他的含笑的眼眸故作鎮定道:“林先生在說什麼?我可真是一句都聽不懂呢。”
“桫欏部有一瓶秘製的毒藥,服用後一盞茶的時間便會血氣翻湧,胃部猶如烈火灼燒般疼痛非常,卻不會立即斃命,一般用於刑罰之中,與當日郡主你的症狀不可謂不相似啊。”
時歌望著他張口欲辯,然後聽見林裴澈繼續悠然銜語道:“當然,這世間毒藥何止千萬,也並非隻此一種有其現象,但桫欏部的每一種解藥都是獨特的,那日公主給你服下的想來不是什麼可解百度的解毒丸,而是那秘製之毒的解藥吧。”
見林裴澈一臉篤定,時歌知道他必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掩唇一笑,坦然道:“不愧是林先生,足不出戶萬事皆知。”
“郡主過獎了。”
“所以呢?”時歌挑眉:“你特意來此與我說這些,是想借此鉗製我?還是威脅我?”
見林裴澈似乎有一瞬間的驚訝,時歌繼續道:“毒藥隻此一份,解藥也隻此一份,都被我吃了,你要怎麼證明那就是桫欏部的毒?又能拿什麼證明那毒藥是我自己服食的?”
“郡主竟是這樣以為的?我要借此威脅你?”林裴澈走近一步逼近時歌。
“不然呢?”不閃不躲,時歌將頭一抬,與其直視道。
和她挑明此事,難道是隻為了解他之惑?
等了半晌都未等到他再次開口,時歌有些煩躁。大半夜的她可沒有心情在這雨中陪他耗著,正想轉身走人之際,耳邊傳來他低低的嗤笑聲。
她眉心微皺腳步卻不曾停留。
看著時歌走遠,林裴澈蹲下身自泥間撿起一支被遺棄的茱萸,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