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書房。
沈之山冠袍帶履,一身肅穆之氣坐在書案後,食指微屈輕叩著桌麵。
書房內氣壓低沉,沈青郡與沈紀父子二人則對坐下首,互相以眼示意,皆不敢開口。氣氛凝然間,沈青郡拿過一旁的茶盞佯裝喝茶,眼神卻凜冽的看向沈紀。
沈紀自是知道父親的意思。此次賜婚不成,惹了皇帝的警覺不說,指不定還讓時歌對他有了成見,再想結姻親之好怕是難了。
思及此,沈紀偷偷抬眼朝案後的沈之山看去,碰巧沈之山亦在看他,麵上未帶分毫怒意,但眼睛裏的那份陰鷙沈紀卻是看了個清清楚楚。
屁股好似被點了火般“蹭”一下站起身來,彎腰請罪:“是孫兒無能,一時大意,未能分辨出那人不是時歌,亂了祖父的計劃,還請祖父責罰。”
想來祖父這回是生了大氣的,不然也不會拒絕了皇上留宿宮中的建議,冒著大雨也要連夜趕回來。
沈紀原以為他著一開口必躲不過一頓斥責,不想沈之山隻是睨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也不入口,隻是拈著杯蓋輕劃著沿口,慍怒道:“若是一次事敗,尚可理解為大意,可如今兩次失利,你們就不曾懷疑過是有人從中作梗?”
沈青郡正襟危坐,肅然道:“父親所指,兒子也不是沒有思索過,隻是線索混亂,暫時還未有結論。”
“說來聽聽。”
看了看沈之山的臉色,沈青郡眉頭一擰,沉聲開口:“上回慶功宴之事栽贓陷害過於明顯,我們所謀之事無非就是促成與時家的聯姻,先不說此事無人知曉,就算被人知悉,會動手阻止的除了龍座之人不做他想,可……”
他頓了頓:“按理說我們防範嚴密,雖不及他身邊的司影,卻也斷沒有被他探聽了消息去還毫不知情的道理,是以,我也懷疑過成王。”
“成王?”聽著沈青郡的分析,沈紀是越來越糊塗了。
皇上想收權,對付沈家情理之中,可成王和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這麼父親還會懷疑他呢?
“不會是成王。”沈之山淡淡道:“我們與成王互助互利,他或許會推波助瀾卻不會是罪魁禍首。”
“那便隻有他了。”
“不。”
沈之山劃過杯沿的手頓了一頓,盯著杯中上下沉浮的茶葉似在深思:“這不像是他的作為。”
皇帝幼時他也曾教導過其一段時日,登基為帝後更是接觸頻多,對於皇帝的處事作風他不說了如指掌,卻也是知之甚深。哪怕是猜出來他的所思所想,皇帝也斷不會立即下手打草驚蛇,所以妨礙他們計劃的,另有其人。
“不是他,那還能是誰?”沈青郡百思不得其解。
“會不會是……”那道墨色的身影自腦中一閃而過,沈紀像是猛然間想到了什麼,灼灼的目光對上沈之山,緩緩吐出兩個字——
“公主?”
前一刻還神情嚴肅的沈青郡這會兒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擺手道:“妙儀公主?她不過就是個刁蠻任性的丫頭片子而已,怎麼可能是她。”
“是不是她一試便知了。”一聲冷哼伴著青瓷茶杯擱在案台上的脆響將下首的兩人皆嚇了一跳。
“再過不久就是花燈節了,紀兒,這回可不要再讓我和你父親失望了。”
“紀兒明白。”
……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下了許久,時歌被雨聲吵得無法安枕,抱著雙膝呆愣愣的蜷在床角。
她本就淺眠,每逢雨夜更是鬧心,加之前世的她亦是死在這樣大雨滂沱的夜晚,致使現下聽著窗外雨水打在窗戶上劈啪作響的聲音,回想起那閃著寒光的鋒利大刀劈在身上,劃開血肉的疼痛和冰冷,內心恐懼漸生。
於是,這雨下了多久,時歌便就這樣呆坐了多久,直到窗外雨聲漸小,滴滴答答的像是誰輕挑了珠簾,細細碎碎的撞亂了心間平靜。
時歌隻覺得異常心煩,遽然翻身下床,扯過衣架上的外衫穿上往外走去。
“什麼時辰了?”
門外,荊溟抱劍倚在廊柱上閉眼假寐,見時歌出來也隻是抬眸掃了一眼,連頭都不曾偏過絲毫。
“二更。”
清清冷冷的聲音,波瀾不驚的人,讓時歌莫名不喜。
“撐傘,陪我去後山。”緊了緊衣領,時歌步入細雨中。
未帶任何珠飾的如墨長發隨風而動,天青色的長衫上沾著細密的雨珠,踏過深淺水坑的青石板,步履穩健,儀態萬方。
比之妙儀,她似乎更像是個公主。
可當時歌走出了兩步卻未聽到動靜時,才恍然想起她現在已經不是蕭靈均了,照她時歌的身份是指揮不動荊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