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艱困的處境下如何突破難關?怎樣才能以寬大的度量容忍誣陷我的人?這就是修行。處人,要處難處之人;做事,要做難做之事。
我是佛
禪門裏有這麼一段故事——
有一天,信徒問禪師:“什麼是佛?”
禪師十分為難地望著信徒,說道:“這,不可以告訴你,因為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
信徒說:“師父!您的話我怎敢不信!我是很誠懇地來向你問道的。”
禪師點點頭,說道:“好吧!你既然肯相信,我告訴你:你就是佛啊!”
信徒驚疑地大叫:“我是佛?我怎麼不知道呢?”
禪師說:“因為你不敢承擔啊!”
古往今來很多人不敢承認自己是佛。像法融禪師不敢坐在寫著“佛”的石頭上,道信禪師因而笑著說:“你還有‘這個’在嗎?”慧忠國師有一次喊著:“佛啊!佛啊!”侍者四處張望之後,滿臉狐疑地望著國師,說:“這裏沒有佛,您在叫誰啊?”國師回答:“我就是在叫你啊!你為什麼不敢承擔呢?”
有一次,信徒向我索取一幅字,想要掛在客廳裏作為提醒自己的座右銘。我立刻濡墨展紙,寫了“我是佛”送給他,信徒立刻說:“我怎麼敢當?師父!這一張墨寶我可不敢要!”其實每一個人本來就是佛,佛陀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悟道的那一刻,就說道:“奇哉!奇哉!大地眾生皆有佛性,隻因顛倒妄想不能證得。”顛倒妄想其實也是幻化無自性的,隻要我們向上提起佛的一念,如霜露般的顛倒妄想自會消融。
回想我這一生受益於“我是佛”這三個字的地方非常之多。記得我初入佛門的時候,想到自己應該做好一個佛教徒的樣子,所以我認真課誦,嚴守淨戒;後來想想這樣還不夠,我應該還要擔當佛陀的使者、佛教的法師,將真理的法音傳播給別人,所以認真研究經教,隨喜說法結緣;後來再過一些時候,我覺得做法師也是不夠的,我應該進一步做菩薩,發菩提心,行菩薩道,所以我要努力行人之所不能行,忍人之所不能忍。有一天,我突然想:“我豈止想做菩薩,為什麼不直下承擔我是佛呢?我應該行佛所行,為佛所為才對啊!”這樣一想,忽然間,心裏就豁然開朗了。
記得四十多年前剛來台灣的時候,佛教地位低落,佛教徒無論是布教、出訪都備受限製,從大陸來台的佛教僧侶三天兩頭被人盤查詢問,在這種無奈的情況下,許多同道另謀他路,一些信徒為了尋職的方便及身家的安全也紛紛轉信他教。在當年那種複雜的環境下,我憑著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心,冒著被抓坐牢的危險,四處弘法,將正信佛教拓展開來。
不久,香港的大本法師捎了一封信給我,表示想到台灣弘法,希望我能幫他的忙。那時要拿到一張從香港到台灣的入境證簡直難如登天,而我一無各種人事關係,二無經濟來源,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下落,怎麼答應他的要求呢?但是想到他曾做過我的老師,而“我是佛”,理應恒順眾生,怎能拒絕別人?於是想盡一切方法,終於滿其所願。從此,我更相信“我是佛”這句話的力量實在是廣大無比。
經雲:“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誠乃不虛之言也!佛陀的法力無邊,隻要你願意學佛所行,就會產生力量,何況能真正發心成佛作祖呢?所以,我每次主持皈依典禮時,總是問大家:“你們是什麼?”台下的人都不敢作答。我告訴他們:“你們跟著我說:我是佛。”大家起初都很小聲地說:“我是佛。”我說:“太小聲了,不夠力量,你們再大聲一點,說:我是佛。”第二次,大家的聲音果然變得洪亮了。我接著說:“好,既然大家都已經承認自己是佛,那麼你們皈依典禮完畢回家後,夫妻就不能吵架,因為佛陀不會吵架,你們以後也不能吸煙,你們有看過佛祖叼著煙鬥嗎?……”大家聽了,都會心地笑了起來。因為承認“我是佛”,人人都做得到,然而大家萬萬沒想到,這麼簡單的方法就可以產生這麼大的力量。
記得我年少時喜歡蹦跳玩樂,有時候還借著幾分自以為是的義氣,打架鬧事,但一出家之後,想到“我是佛”,行止怎麼能不莊重呢?所以每當走路的時候,我總是想到佛陀行化時候的威儀,自然目不斜視,肩不擺動;每當站立的時候,我總是想到佛陀頂天立地的聖容,自然收斂下巴,脊骨挺直;每當端坐的時候,我也總是想到佛陀各種端正的坐姿,自然就會正襟危坐;每當睡覺的時候,我總是想到佛陀吉祥臥的樣子,自然就會安詳入眠。許多人說我無論何時何地威儀都很好。我在心中暗暗想著:“我是佛,威儀怎能不好呢?”
不但行住坐臥如此,我的日常生活也因為“我是佛”這句話而有很大的轉變。每當沉思的時候,我想到是佛在沉思,一切的邪念妄想就會一排而空;每當自處的時候,我想到是佛在自處,所有的語默動靜都會導向正道。儒家所謂“不欺暗室”的功夫,用一念“我是佛”的想法就能夠辦得到。日常的穿衣吃飯也莫不如此,一旦想到是佛在穿衣服,無論在人前人後,我都能夠保持威儀庠序;一旦想到是佛在吃飯,每一頓飯我都可以吃得安心,吃得自在。古德說:“五觀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難消。”過去在叢林裏,吃得都是沾滿鳥糞的豆腐渣、爬滿蛆蟲的蘿卜幹,但是我卻從來沒有生過病,我想這是因為我是用佛心來吃飯的緣故吧!
心中常存“我是佛”三個字,在待人處事上也可以產生很大的提示作用。每當和別人說話的時候,我想到是佛在說話,所以我要講慈悲的愛語,要講方便的智語;每當向大眾開示的時候,我想到是佛在開示,所以我要觀機逗教,處眾無畏;每當教誨頑劣的徒眾時,我想到是佛在教誨,所以我要循循善誘,耐煩開導;每當麵對怯弱的眾生時,我想到是佛在麵對他們,所以我要易地而處,給他們信心,給他們希望,雖然我還是一個凡夫,與佛的境界距離很遠,但因為心心念念都是佛,我仿佛蒙獲佛陀的加被,也仿佛得到了佛陀的力用。《法華經》雲:“一稱南無佛,皆共成佛道。”誠信然也。
古德說:“取法乎上,不中,亦不遠矣!”小時候的作文課,老師要我們寫“我的誌願”;及至長大,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職業。但,不管你是士、農、工、商也好,不管你是教、科、文、醫也罷,我們的自性是佛。如何激發我們自性佛的潛能來提升工作的質量,造福社會呢?如何善用我們自性佛的功用來發揮一己的力量,奉獻人群呢?我們必須要在心中建立一個觀念:“我是佛!”數年前,榮民總醫院的張燕大夫為我做完心髒動脈繞道手術之後,常常到病房來和我討論佛理。有一天,他對我說:“大師!其實是您在為我‘開心’,過去我每天隻能做一個病人的手術,現在我每天可以做兩個病人的手術。”因為張醫師開發了自己的佛心,所以能早能晚,能忙能閑,因此我們隻要時時肯定自己——“我是佛”,當然可以無所不能。
記得我初發慈悲心的時候,隻想到盡量地為別人著想,卻經常感覺力有未逮,但是後來心中存有一念“我是佛”之後,即使一隻小螞蟻,我不但不敢踏死,還要想辦法將它送到安全的地方,因為我覺得這是佛應該有的行為。一隻蚊子來咬我的時候,我不再像過去一樣舉起手往癢的地方拍去,因為我想到:“我是佛。我這一點點犧牲,不能用它珍貴的生命來補償。佛陀在因地修行時,尚且割肉喂鷹,舍身飼虎,我何人也?我也是佛啊!難道連這一點點修養都沒有嗎?”就這樣,我的慈悲心才感覺到一點一點地有了進步。
我在修忍耐的時候,最早忍饑、忍寒、忍熱、忍苦、忍痛……都還算容易,但是忍氣就很困難,常常因為忍不住一口氣,和別人發生衝突,事後懊悔不已,但是後來心中起了一念:“我是佛,我能起嗔心嗎?我能起無明火嗎?”忍耐的力量油然而生。漸漸地,我體會到“麵上無嗔是供養,口中無嗔出妙香;心中無嗔無價寶,不斷不滅是真常”這句話的妙意實在是無窮無盡。
一生之中,曾經好幾次遇到蠻不講理的人口出惡言,存心尋釁,也曾經遇到幾次有人欲加害於我,我念佛靜坐,安之若素,不知消弭了多少紛爭,事後有人說我默然擯置、閉目端坐的樣子讓大家不得不敬而畏之。其實,這是因為我心中常念“我是佛”,是佛的威德加被,光照四方有以致之啊!
從出家到弘法,一甲子以上的歲月中,不知受過多少傷害、多少冤枉。起初,我心中也會不平:“我是如此地為人著想,如此地潔身自愛,為什麼會得到受傷害的後果?”但是後來想到“我是佛”,佛陀不也曾受過多少誣蔑,像戰遮女的惡計、提婆達多的陷害、善覺王的問難,以及許多人隨他出家造成的誤解謠言等,但是這所有的一切,反而更彰顯佛陀光風霽月般的品格。於是我學習佛陀坦然的態度,麵對一波又一波的譏毀,走過人生的風風雨雨,多少年後,終於如曉日般破雲而出。
既然“我是佛”,十方諸佛都成為我的典範,所以我追隨佛陀行化人間的腳步,將佛教的種子散播到世界五大洲;我學習藥師琉璃光如來療治眾生疾病的精神,設立雲水醫院等設施,將愛心擴及醫療,帶到全省各個偏遠的角落,讓佛陀的慈悲遍滿人間;我效法阿彌陀佛接引眾生的方便,在全球各地建設美輪美奐的道場、美術館、茶坊、書坊……讓佛陀的光明普照大地;我發揚當來下生彌勒佛給人歡喜的理念,設立養老育幼、文化教育種種設施,讓佛陀的歡喜長存於世。
我不但自己得到佛的受用,我也鼓勵弟子們直下承擔,從寺院中走出來,從佛殿中走出來,到大街小巷,到高樓大廈,到機關行號,到山巔海濱,到工廠學校度化眾生,甚至我在世界各地組織佛光會,讓在家信眾從弟子做到講師,讓佛陀的法音得以處處宣流,讓生佛平等的思想得以落實人間。
所以,當有人問我:信仰佛教會不會得到佛陀的感應時,我總是告訴他們:“人間到處都有感應,例如:喝水可以止渴,吃飯可以飽腹,按下電鈕開關,電就來了……這些都是日常生活的感應,你能夠肯定自己是佛,依照佛陀的教法去做,怎麼不會得到佛陀的感應呢?”如果你懂得其中的道理,學習佛的歡喜,你不但擁有了佛陀的歡喜,而且也成為一個“歡喜佛”;你學習佛陀的自在,你不但擁有了佛陀的自在,而且也成為一個“自在佛”;甚至你一整天都在實踐佛陀的慈悲喜舍,你當下就是“慈悲喜舍佛”了。如果你每天都在奉行佛陀的真理,你還怕得不到佛陀的消息嗎?
過去,一個學者問真觀禪師:“佛經裏麵說:‘情與無情,同圓種智。’這意思就是花草樹木都能成佛。請問禪師:花草樹木真的都能成佛嗎?”
真觀禪師回答道:“你掛念花草樹木能不能成佛,對你有什麼益處?你為什麼不關心自己能不能成佛呢?”
大地山河都是從我們自性中流露出來,一旦承認自己是佛了,花草樹木怎能不成佛呢?蘇東坡的一首詩偈說得很明白:“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世界周遭無不是佛陀示現說法,我們趕緊去領悟、傳播都來不及了,哪裏有時間去煩惱無明、閉關自了呢?
佛光山從早期大悲殿裏麵的幾千尊佛像,到大雄寶殿的一萬四千八百尊佛像,甚至到大佛城接引大佛周遭四百八十尊與人等高的阿彌陀佛像……目的無非是希望大家在瞻仰佛陀的聖容時,激發心中本自具有的佛性,但愚人不明個中原因,反而稱怪,還批評說:“佛光山的佛像都是水泥做的,是水泥文化。”我聽了十分訝異,為什麼我們多年來都隻看到佛,沒有看到水泥;而他千裏迢迢遠道而來,隻看到水泥,沒有看到佛呢?這基本的關鍵在於心中有沒有佛的關係。
也有人問佛光山為什麼不請藝術家雕刻佛像,我回答他:“我要用佛心雕刻的佛像。”記得過去一個藝術家拿了一尊佛像來,美則美矣,但斷臂缺手,令人一見不無遺憾之感,他告訴我:“這就是藝術。”我覺得藝術家或能容許殘缺之美,但信仰是圓滿的、莊嚴的,尤其佛陀的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在我心目中已經成為一種神聖的象征、完美的典範,是怎樣也不能動搖的!古時候的人要雕刻一尊佛像,或者要畫一幅佛像的時候,都有所謂“一刀三禮”、“一筆三禮”的儀式,經雲:“佛道在恭敬中求。”心中有佛,才能塑造出圓滿莊嚴的佛像。
過去棲霞山的“千佛嶺”,傳說是由父、子、孫三代相繼雕刻而成,第三代的雕刻師雕到最後,再怎麼數都是九百九十九尊佛像。再雕,再數,也是九百九十九尊佛像。如是數次之後,他心中動了一念:“我就是佛啊!”於是把自己嵌在石壁上,成為第一千尊佛。姑且不論這個故事的虛實,但它觸動了我的心靈深處,讓我感動,久久不已。
“我是佛”,多麼美的境界啊!
記得有一次我應邀在電視上受訪,主持人李濤先生在節目最後幾分鍾,要我用一句話來告訴電視機前麵的觀眾如何改善社會亂象,我說道:“心中有佛。”事後,許多人告訴我:“這句話言簡意賅,太好了!”
的確,如果一個人“心中有佛”,眼裏看到的必定都是佛的世界,耳朵聽到的必定都是佛的音聲,鼻中嗅到的必定都是佛的氣息,口裏所說的必定都是佛的語言,身體所做的事必定都是佛的事情,如果人人如此,這就是一個佛的世界,家庭怎能不幸福安樂呢?治安怎能不安全良好呢?國家怎能不富強康樂呢?
所以,讓我們每一個人從今天開始,都自我期許“我是佛”吧!
建立人間佛教的性格
一九四六年七月,太虛大師主持中國佛教會會務人員講習會,我有幸參加,大師在會中慷慨激昂地說道:“我們要建立人間佛教的性格!”這句話給我很大的震撼。
回想我剛出家的時候,長老法師們常和我說:“你要好好修行,趕緊去了生脫死啊!”當時我才十二歲,在佛學院裏讀書,他們的話雖然聽來語重心長,卻在我方寸中起了一個很大的問號:“為什麼不鼓勵我多聞熏習,將來弘法利生,反而要我趕快了生脫死呢?”後來,我在課餘時充當知賓,遇到一些信徒來到佛門,經常說:“三界如火宅,娑婆如苦海,我要趕快脫離啊!”我更覺得納悶:“人間的責任都還沒有完成,卻急著要去脫離,這樣的人生觀不是很奇怪嗎?”如今聽太虛大師一席話,令我心開意解,我體會到:佛陀出生在人間,修行在人間,成道在人間,說法在人間,他的一生正是人間佛教性格的體現;佛陀說法四十九年,講經三百餘會,不是對神仙、鬼怪說的,也不是對地獄、傍生說的,佛法主要還是以人為對象,所以它的本身就具備了人間佛教的性格。所以,人間佛教不是太虛大師的創說,而是佛陀的本懷;人間佛教也不是標新立異,而是複興佛法的根本。我們忝為佛子,想要紹隆佛種,光大聖教,就應該先建立人間佛教的性格。
數年之後,我來到台灣,目睹佛教的沒落,更覺得唯有太虛大師那句“建立人間佛教的性格”,才足以振衰起弊,挽救頹勢。這時,經典中勝鬢夫人宮廷設學,教導幼童的耐心;大愛道比丘尼諄諄善誘,教化婦女的慈悲;馬鳴菩薩披上白氈,奏曲度眾的方便;道安大師四處講學,接引青年的智慧;法照大師發明五會念佛,度化朝野的善巧……一一浮現在我腦海裏。我以先賢作為榜樣,“建立人間佛教的性格”,率先成立了星期學校、學生會、青年會、讀書會、念佛會、婦女法座會、佛教歌詠隊……在教學時,盡量以深入淺出的方式及例子,讓大家了解佛法就在我們的生活裏。
記得有一次,煮雲法師到南方澳去布教,呼籲那裏的漁民要放棄媽祖信仰,轉而皈投佛教,結果引起當地居民的抗議,他們說:“這麼多年來,我們都說自己是佛教徒,但佛教卻沒有一個法師來為我們說法開示,都是媽祖在護佑著我們,現在你一來,憑什麼就要我們放棄對媽祖的信仰呢?”當我得知此事時,心中頓覺慚愧無比:身為佛弟子的我們沒有到各處去弘法布教,化導眾生,辜負了佛陀美好的教義。另一方麵,我更深深感到:無論是哪一種信仰,都必須能幫助人們處理生活上的問題,才足以感召大家自動來歸。
佛教其實有很多法門都可以為世人解除疑難,隻可惜許多佛教徒不但沒有好好應用,反而以訛傳訛,誤導了大家,例如稱夫妻為冤家,說兒女是討債鬼,視功名富貴如浮雲,責怪男女情愛是業障,還有鼓勵大家要遺世獨居,了生脫死等等。試問:這樣的佛教如何對社會有所貢獻,如何能夠得到大眾的支持呢?回想佛世時,佛陀時而在皇宮官邸和國王大臣說法,時而到鄉村陋巷托缽,化導布衣百姓,為的是將佛法的喜悅傳播給大家,為什麼後世的佛子卻要違背佛陀普濟社會的人間性格,將自己與人間大眾孤立起來呢?佛陀告誡玉耶女要孝養公婆,敬順丈夫;告訴善生如何支配收入,如何事上待下;教育阿閣世王富國利民,安居樂業之道;勸導波斯匿王多食淡味,強健體魄之法。佛陀以其平易可親的人間性格,解決大眾現前的問題,因此所到之處,人人匍匐欣仰,為什麼後來的佛教徒卻自私自利,反其道而行呢?此外,佛陀並不因為自己已經證悟宇宙真理而排斥其他的神祇,相反地,佛陀給予諸多禮遇,不僅讓天龍八部做佛教的護法,而且讓他們站在身邊,一起聽聞真理。這種包容異己,自他互易的心量,將“人間佛教的性格”發揚到極致,我們又學到了多少呢?
念及佛陀的“人間佛教性格”,我覺得自己有責任身先力行,以扭轉誤導的觀念。所以,除了更加精進地邁開腳步,走遍世界各個角落,發揚佛陀示教利喜的本懷之外,舉凡信徒有了家庭糾紛、人際不和,隻要找到我,我都本著佛陀平等和諧的原則排難解紛,總要讓大家都能皆大歡喜,才覺得善盡己責。信徒生兒育女,我為他們提取名字;信徒子女結婚,我也為他們主持婚禮。新年到來,我為信徒們寫春聯;信徒們家有喪事,我也前往助念。甚至我還應信徒的請求,為他們教育子女,為他們排難解紛。我不但常常在開示時,鼓勵信徒求取淨財,奉獻社會;我也常常在說法時,告訴大家群我和諧之道,家庭美滿之道。我不但經常應邀主持佛化婚禮,我也在各地提倡佛化成年禮、佛化壽禮、佛化喪禮。議會開庭之日,請我主持灑淨,我欣然前往;公司股票上市,邀我為其開示,我也樂於赴會。我不但在工廠、公司、大廈、水庫的動土、落成典禮中主持灑淨儀式,讓佛陀的法水潤澤各行各業,我也抽空作“家庭普照”,讓佛陀的光明照亮每個家庭成員。
多年以來在各地雲遊弘法,我深深體會到:佛教徒應該當仁不讓,主動擔負起淨化社會的責任,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先建立“人間佛教的性格”。前年,我赴馬來西亞弘法時,告訴當時擔任馬來西亞佛光協會的秘書長陳瑞萊居士:“你能熱心從事公益活動固然很好,但是也要注重家庭生活,因為在一個家庭裏,先生需要太太的關懷,兒女需要母親的照顧,傭人需要女主人的鼓勵。”她的丈夫梁偉強先生在一旁聽了,高興得一再鼓掌,此後對於佛光會更加護持。去年,我再度應邀到馬來西亞作了九場的演講,承蒙那裏的林良實等多位部長的護持,不但每場必到,而且緊緊地跟著我。最難得的是,他們雖然都不是佛教徒,但是在皈依典禮時,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和大家一起合掌稱念三寶。
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北港天後宮想要參加台灣佛教會,但不獲準許,我建議主事者應當慎重考慮,因為台灣人向來拜媽祖的、拜城隍的都稱自己是佛教徒,可見他們都將佛陀視為是最高的信仰,佛教應該攝受他們,為他們定位。像過去拜火教的優樓頻螺迦葉、那提迦葉、伽耶迦葉,信奉懷疑論的舍利弗、目犍連,率領眾弟子們皈投佛陀之後,佛教馬上就多了一千兩百五十位生力軍,他們在佛法弘傳初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佛陀教舍利弗、目犍連必須尊重他們過去的外道老師刪闍耶毗多羅尼子,教師子將軍應繼續奉養他以前的外道老師,凡此不但無礙於佛教的發展,反而更讓人敬佩佛陀的通情達理,這不正是“人間佛教性格”最好的寫照嗎?
蘇東坡、柳宗元、白居易、王維、謝靈運、嶽飛、鄭成功、梁啟超、章炳麟、蔣維喬、丁福保、楊仁山等,雖然都是飽讀詩書的儒者與武將,但由於他們對佛法的尊重,佛教界一直和他們保持友好的往來。他們讚美佛教,護持佛法的詩偈文稿膾炙人口,不但有助於佛教的發展,即使在今天,我們仍能從字裏行間看出佛法的廣博涵容及當時佛教的活躍狀況。因此,有容乃大不正是“人間佛教性格”的體現嗎?
所以,我不但在伊斯蘭教國家的馬來西亞鼓勵一個人可以擁有兩個信仰,在基督教國家的美國、澳大利亞,我也允許當地人士可以不放棄原來的信仰,而又皈依佛教。我相信慈悲偉大的佛陀一定能夠了解我的心意,懂得這種方便。近幾年來,前往佛光山歐美各道場請益佛法的當地人士越來越多,我也設法改善這些地方的學佛環境,例如規定誦經要用英語,集會場合以英語為主,安裝同步翻譯設備,提供翻譯人員服務等等。
在西來寺的一次講習會中,我告訴大家:“以後美國人參加法會、課誦,不一定要跪拜,可以另外找個教室,設置一些桌椅讓他們坐著誦經。”沒想到話語甫畢,在座的美國人,尤其是年輕的一代,都歡呼叫好。下課之後,有人問我:“這樣的做法是否會有不良的影響?”我回答他:“不會的,一旦他們有了信仰的感情,就會自動地對諸佛菩薩五體投地。”
記得三十多年前,我剛到高雄時,建了一個壽山寺,最初許多白領階級人士慕名而來,但隻肯上香,不肯跪拜,我就將沙發椅搬到大雄寶殿去,邀請他們坐著誦經。此後,前來參加法會的人日益增多,一些原來不肯跪拜的人,後來不但每天都準時參加早晚課,行禮如儀,而且成為忠實的信徒。經雲:“欲令入佛智,先以欲鉤牽。”佛教四攝法門裏的同事、利行,四無量心裏的慈、悲、喜、舍,無非都是“人間佛教性格”的具體延伸,都是自利利他的無上法寶。
多年以前,我遠赴東瀛訪問,一位日本大學的校長和我說:“你們中國佛教常說要親善交流,其實你們心裏看不起我們日本,覺得我們日本和尚娶妻食肉。但日本和尚學曆高,會講經說法,也不一定看得起中國的出家人。此外,北傳佛教看不起南傳佛教,覺得他們是小乘行人;但南傳佛教也看不起北傳佛教,覺得北傳佛教的人沒有嚴守聲聞律儀。在佛教界,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怎麼團結得起來呢?其實每一個地方佛教的發展形態都有它獨特的社會背景啊!”對於這番話,我深有所感。佛經中描述淨光莊嚴國的淨華宿王佛再三囑咐妙音菩薩到娑婆世界晉謁釋迦牟尼佛時,看到土地穢惡,人身卑小,仍心存恭敬;眾香佛國的香積如來甚至命彼國菩薩來到娑婆國土時,必須收攝身上的香氣,舍去端嚴的身形,以免此土眾生心生羞恥,自慚形穢。可見十方諸佛都十分尊重各個地方的特性及不同眾生的根器。所以,我在世界各國推展國際佛教,也效法諸佛菩薩的“人間性格”,倡導佛教應該本土化,尤其在歐美國家,我鼓勵學佛不一定要剃頭出家,在家人隻要有能力,一樣也可以領眾熏修。後來我更為全球的在家信眾組織國際佛光會,成立檀講師製度,讓他們也有機會發揮所長,從弟子升級為講師,升級為領導。
佛陀在證悟時說道:“奇哉!奇哉!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隻因妄想顛倒,不能證得。”這句“眾生平等”的宣言,為黑暗的世間帶來無限的光明。可歎古今能真正實踐平等教義者能有幾人?多少年來,由於佛教徒墨守成規,以致佛教的發展也受到了限製。
過去曾有一位比丘,語帶氣憤地問我:“為什麼比丘尼都不實踐八敬法向比丘跪拜呢?”一位比丘尼事後聞言,立即向我反駁:“跪拜是出自心中的誠意,那位比丘在佛教有什麼樣的功德建樹值得我們向他跪拜呢?”的確,“八敬法”在製定的時候有其時代背景,時至今日,比丘尼的學曆、能力都不在比丘之下,大家應該論功行事。法華會上,八歲龍女成佛,身為七佛之師的文殊師利菩薩還要向她禮拜;維摩丈室中,美麗天女借著散花演說大乘佛法,已證四果的舍利弗尊者也要對她恭敬讚歎。遙想當年大乘佛教能夠在印度蓬勃發展,不正因為它符合了“人間性格”嗎?
記得四十多年前,我剛到台灣的時候,見到比丘尼們一輩子在寺院裏清理灑掃,在家女性也總是躲在道場的廚房裏燒煮炊爨,心中頗不以為然。後來我訓練佛教婦女們從事各種佛教事業,發覺女眾具有耐煩細心的特質,做起事來絲毫不讓須眉。所以,初建佛光山的時候,我就喊出“四眾共有,僧信平等”的口號,我不但設立佛學院,讓有心學佛的男女二眾都能入學就讀,而且訂出規章製度,讓比丘、比丘尼們都享有同等權利義務,讓在家、出家的弟子們都有加入僧團,參與寺務的機會。
過去曾經有一位同道譏稱我為“女性工作大隊的隊長”,幸好今日女眾弟子們都很爭氣,例如被島內外佛教界、學術界交相讚譽的《佛光大辭典》,就是由佛光山的一群比丘尼所編輯而成的,而目前海內外的滴水坊也是由佛光山一群在家師姑相繼成立的。曾經有人說我太過保護在家眾的結果,將使白衣上座的末法時代加速來臨。但直至今日,我覺得四眾和諧,佛教興隆,並不讓古德專美於前。尤其近年來,佛光山及佛光會由海內各地遍布到世界五大洲,由純粹中國人的僧團、教團發展到外籍人士的加入,這種迅速的成長過程豈是偶然?若非千千萬萬的弟子們都能秉持“人間佛教的性格”,實踐佛陀的平等教義,何以至此?
記得從前家師誌開上人每回寫信代我向母親報平安時,總是稱母親為“親家母”,直至今日,仍令我難以忘懷。有感於此,我不但對弟子們的父母優待禮遇,而且每年舉辦親屬會,邀請大家的父母歡聚一堂;同時對佛門有功的居士大德,我也給予安居奉養。我衷心希望大家都能肯定佛光山“人間佛教的性格”,並且和我們一起攜手共建人間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