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裏嚐試著喊了無數遍的“爸爸”,仿佛花費了全部的勇氣,才開了口喚了一聲:“爸……爸爸……你最愛喝的。”

蕭清心中震動,不可置信的盯著慕桐,“夏夏,你,你叫什麼?”

慕桐一邊流淚,一邊張嘴,看著蕭清,一字一句的叫出口:“媽媽……”

那一刹那,蕭清的心跳,竟然飛快。

她眸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緊緊盯著自己的女兒:“夏夏……夏夏……你再,再叫一遍。”

慕桐眼淚滑落下來,嘴唇囁嚅著:“媽媽……媽媽!”

蕭清一把將她擁進懷裏,慕桐亦是抱著她,那一聲聲“媽媽”,叫的蕭清的心,忽然就那麼疼。

而不遠處,隱沒在角落裏的黑色世爵,終是在掛掉一個電話後,打了個方向,更深的隱沒在角落裏。

慕桐坐在墓前,將另一瓶二鍋頭也打開,她對著墓碑上的照片說:“爸爸,我想嚐嚐二鍋頭的味道,你這麼喜歡喝,是不是很好喝?”

蕭清捂著嘴,一直掉著眼淚。

慕桐真的開了二鍋頭,往嘴裏灌了一口。

蕭清一驚,“夏夏……”

慕桐將那口辛辣,生生的,一滴不漏的,全部吞進肚子裏。

那灼熱的,辛辣的,將她的腸胃要刺破一般。

小臉一皺,眼淚掉的更凶了,“可是爸爸,為什麼,為什麼這麼難喝?”

蕭清亦是蹲下來,一把抱住坐在地上的女兒,“夏夏,別喝了……”

慕桐小臉酡紅,已經醉了。

她虛虛的靠在蕭清肩頭,“媽媽,我好像,好像看見兩個爸爸了……”

蕭清幫她抹掉麵上被風吹的冰涼的淚水,拍著她的肩頭,慈愛的道:“夏夏,以後我們母女倆再也不分開,你跟媽媽離開這個傷心地,好不好?”

慕桐的心,驀地刺痛,“可是離開這裏,我們要去哪裏呢?”

離開這裏,她就沒有家了,去哪裏,都是流浪。

“跟媽媽去美國也好,去米蘭也好,你不是一直都喜歡珠寶設計?以後有媽媽養你,好不好?”

慕桐喉嚨苦澀,幾乎說不出話來,哭咽著問:“媽媽你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為什麼呀?我……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你走……”

“對不起,對不起……”

慕桐絕望的看著她,“媽媽,我愛上景寒了,我愛上陸景寒了……可我,好像也沒有辦法和他再在一起了……”

可,要她離開,她好像也沒有辦法。

“我知道你很愛他,可夏夏,你聽媽媽說,你還小,什麼事情都是可以重頭開始的。”

“可是媽媽,愛情也可以嗎?”

“夏夏,和媽媽一起離開這裏,就什麼也不難過了。”

慕桐眼睛哭紅了,小手揪著蕭清的衣袖,“媽媽,你是讓我和景寒離婚嗎?”

“夏夏,我……”

她知道她有點自私,可是她的女兒,被奪去了十八年,她不想報複陸家,可是卻不想再放開童夏,失去了那麼多年的親情,她想要給夏夏失去十八年的母愛,何況,陸家……她真的忘不掉盛源從二十層高樓摔下去,全身血肉模糊的樣子。

那是她的丈夫啊,而那劊子手,是陸家!

慕桐哽咽著,點著下巴,“媽媽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我該怎麼做……可是求求你,給我一點時間……我知道,爺爺傷害了爸爸,我不能和景寒在一起,可,可你給我一點時間……”

蕭清撫了撫她哭的滿是淚水的緋紅小臉,“好,好。”

慕桐醉了,醉的意識模糊。

她已經支撐不住的趴在了蕭清肩頭,她看著那透明的酒,眼淚落了滿麵,被風吹幹,臉頰火辣辣的,又冰桐桐的,冰火交融,她喃喃道:“媽媽……我叫童夏……對不對?”

“對,你叫童夏,我的夏夏……”

墓地的風很大,耳邊刮過的風呼啦啦的作響,她半睜半閉的眼睛,在恍惚裏,看見一個倒著的頎長的身影。

她的手臂橫亙在墓碑的石座上,腦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微微仰著眼眸瞧那個人,手裏的二鍋頭還窩在另一隻手裏,她笑嗬嗬的看著那個人,以為看見了童盛源,“媽媽你看……是爸爸……”

蕭清一愣,往慕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黑影肅殺凜冽,哪裏是童盛源,分明是……陸景寒!

慕桐身體虛軟,卻掙紮著要重新坐起來,伸出雙手向那個人要擁抱。

“爸爸……抱抱……”

蕭清拉住慕桐,“夏夏,他不是爸爸……”

那個人沒動,怔怔的看著坐在地上喝的爛醉的小女孩兒。

許久,他才蹲身,將她納入懷中,他撫了撫她被風吹得淩亂的長發,下巴擱在她頭頂上,喟歎著回應:“好,爸爸抱抱。”

她在他懷中,抬頭看著他的眼眸,眼前暈乎的厲害,浮現很多幻影。

“咦……可是你又好像景寒……”

小手,撫上了他的下巴。

蕭清想說什麼,陸景寒幽涼的眸子,深深看了懷中醉掉的女孩兒一眼,對蕭清道:“我先去你們回去。”

有些事情,這個時候,說不清楚。

蕭清終是點了下頭。

陸景寒一把抱起慕桐,聲音暗啞的問:“橫抱好不好?”

慕桐皺了皺小鼻子,往他懷裏一縮。

小手,緊緊纏上了他的脖子。

那麼乖巧的,在他手臂裏,卻不知未知的下一秒裏,他到底……會不會永久的失去這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