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爺爺一直都很疼愛她,她想著要感恩,從未料到,這種疼愛,竟然參雜著爺爺的愧疚和不安。
——
慕桐打了出租車,一直到了市中心醫院,門診部裏,蕭清已經包紮好,就坐在長廊的椅子上,安安靜靜的。
她跑到裏麵的時候,愣住了,看見蕭清後,一時間,竟然不知該怎樣麵對她。
蕭清微微轉頭,眼角餘光便瞧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慕桐,她眼底動容,“夏夏……”
想起身,可右腿卻受傷了。
慕桐急忙跑過去,一把扶住她:“小心!”
蕭清仿佛受寵若驚,對她柔笑了下,“我沒事。”
他們算是剛剛相認的母女,可慕桐還沒有從心底接受她,相處之間,到處都是尷尬。
“蕭醫……”
開口,便是處處不對。
已經不該再叫“蕭醫師”,可讓她立刻叫出那聲十八年都未曾叫過的“媽媽”,她好像……又開不了口。
蕭清撫了撫她的小腦袋,“你要是叫不習慣,原來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她慈愛的看著慕桐,慕桐點點頭,看了一眼她的腳問:“怎麼會蹭到車上去了?”
蕭清從海濱出來後,一直心神不寧的,過馬路的時候,被車蹭了,她拍了拍慕桐的小手說:“不要擔心,隻是蹭破,沒有傷到骨頭。夏夏,原諒媽媽,想要借這個理由,見你一麵……”
慕桐咬著唇,那聲“媽”,竟然有點情難自控的想要低低的喚出來,可她終究,還是沒有,“沒關係,我也有點事情,想要問清楚。”
醫院不遠處的咖啡廳裏,環境清雅,裏麵來往,沒有幾個顧客,蕭清和慕桐臨窗而坐,外麵的天氣很好,陽光燦燦的,像是細碎的灑落的金子。
蕭清淡笑道:“你也喜歡靠窗坐?”
慕桐點點下巴,看向窗外,“我喜歡靠在窗戶邊上,看窗外的風景,這樣,不靠窗的話,我會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是麼?我也是。”
慕桐看了她一眼,飛快的又移開視線,抿唇問道:“其實我想問你,為什麼,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才來找我?既然,既然你知道我是你的女兒……”
為什麼要這麼晚?可能已經來不及抽身離開了。
她已經……徹底愛上陸景寒了。
蕭清握住她的手,“對不起夏夏,媽媽不是故意的,這些年來,我生病了,我不能來找你,可為了來找你,我每一天都在很努力的接受治療,夏夏,在醫院最難熬的時候,我隻要想到你,再大的苦,我都能忍。”
“你生病了?你怎麼了?”
蕭清眼眶濕潤,“你爸爸走的時候,我當時整個人的精神都崩潰了,那時候你快要出生了,我差點沒有保住你,可老天垂憐,雖然你出生後,很虛弱,可總算沒有大問題,可我的精神,越來越不對,陸國申就是那個時候,把你帶走的。你剛從我肚子裏出生,就被他帶走了……”
蕭清的眼淚,一顆顆砸在慕桐手背上。
慕桐能感覺到那溫熱,竟然令她,也濕了雙眼。
蕭清沒有具體說她得了什麼病,可言語間,慕桐已經明白,她得的,大概是和景寒同一類的,精神失常這一類的病。
“你痊愈了對嗎?”
“對,當醫生告訴我,我可以出院的時候,我高興壞了,我一心想著來找你,所以出院後,我就馬不停蹄的從國外趕回來,可當我知道,你已經不在陸家,嫁給陸景寒的時候,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找你,不知道該如何接近你,但冥冥之中,上天是希望我們母女重逢的,我重拾舊業的時候,陸景寒竟然在招營養師。我沒有想到,能這麼順利的見到你。夏夏,媽媽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慕桐的眼淚,滾落下來。
她……其實也很高興。
原來,她不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她從來都不是。
可為什麼,心底竟然萌生出一種,她寧願曾經是被拋棄的?
慕桐有些泣不成聲,兩種情緒,拉扯的她幾乎撕裂。
她捂著嘴唇,嗚咽的道:“那我爸呢?我想見見他……”
蕭清說,童盛源是跳樓自殺的,那走的時候,一定很可憐。
“你爸爸就葬在南城墓地,我們現在母女相認了,也該去看看你爸爸,我也有好久,好久沒有去看過他了……”
慕桐深深吸了口氣,抹掉麵上的眼淚,哽咽著問:“爸爸愛吃什麼?我們買一點,過去看看他。”
“你爸爸愛喝酒,喜歡珍藏很多酒,不過他最愛的……是二鍋頭。”
說道這裏,蕭清淡淡的笑了,慕桐忽然發現,她四十多歲,其實一點都不老,說起丈夫的時候,臉頰竟然還微紅。
她的心,揪痛。
——
南城墓地。
慕桐手裏拎著兩瓶二鍋頭,還有一把雛菊,她看著墓碑上,童盛源的照片。
原來,她爸爸……是這個樣子的。
這種感覺,很奇妙,十八年從未見過的爸媽,一夕之間,她全部都知道,而照片上,男子的麵容幹淨,五官端正。
她原本以為,她和蕭清比較像,可現在,她才發現,她的長相,和童盛源其實更像。
都說女兒的長相,隨爸爸,原來這是真的。
蕭清伸手,摟了摟女兒的肩,似是在安慰她一般,“你爸爸見到你,肯定很高興。”
“盛源,夏夏來看你了。”
慕桐將臉,埋進蕭清的肩頭,眼淚,竟然流的狼藉一片。
染濕了蕭清的肩頭。
慕桐將手裏的二鍋頭打開,倒在童盛源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