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章(一)話不投機兄弟情疏總隔隙 去閑存要君臣心契話無間(1 / 2)

荊州刺史、領軍將軍謝晦接到兄長謝瞻病重的消息已是永初二年初冬,黃河以北朔風四起,寒氣襲人,並州、靈州等部分地段到處白雪茫茫,而江北地氣不過略顯幹燥,一早一晚間有少許涼意,對於過慣了潮濕悶熱的江南人而言,此時方為一年最為愜意舒暢之季。當年謝家兄弟因誌向有異,謝瞻一怒之下在兩家之間當眾紮籬破麵之後,兩年多兄弟再未見麵。朝廷連發詔令,將各州內凡無實地之封州名悉數廢除,荊州管轄七郡,州內並存北地定州之名,刺史為原北地定州南遷士族高門王化風。王化風以刺史之職,雖無實地,卻俸祿照舊,權力與謝晦相當。原北地南遷純粹為安撫士族高門子弟的“閑”州一夜廢除,職銜一律隸屬當地州郡,俸祿照舊發放。起初,“閑”州官員混亂了一陣子,苦於手中無兵,也不敢造次。再者,俸祿一錢不少,多數人心安理得,漸漸趨於平靜。劉裕當朝後,各主要州郡軍政要員幾乎全部為庶族武職出身,包括百姓民眾,早看不慣士族高門養尊處優、無所事事、白拿俸祿混日子的做派,表麵上不動聲色,心底裏卻不住埋怨朝廷:既無州郡之權,理應停發俸祿,還養這些人還幹什麼!身為一州刺史,卻憑空又多了個“州”,恰如嘴裏含了個蒼蠅,讓人厭惡不堪。不管怎樣,廢掉“閑”州,真正的州史軍政官員總算長舒了一口氣,才覺身邊再無與自己平起平座、指點政事的官吏,自己一夜間成了真正州內說一不二的實權人物,管他領俸與否,頓時有了揚眉吐氣的感覺。

這些日子,謝晦陡然覺得自己真正成為一方諸候,心下自是意氣風發。兄長謝瞻病重的消息壓根沒當一回事。就這樣擱了快十日,謝瞻讓謝晦回壽陽一趟的親筆信到了。信中,謝瞻言詞極為懇切,稱自己可能已患不治之症,直如下屬麵呈上峰。謝晦驀覺悔意,連忙收拾行一番,第二天一早帶了一個清僚及四名親軍直赴壽陽。

到達壽陽已是第四天。謝晦知道兄長的脾氣,最見不得擺官儀、弄排場,便讓隨從在驛館住下,獨自去見謝晦。

眼前門樓破敗,階台兩側荒草萋萋,門樓頂上瓦棱間枯莖敗葉足有半人多高,在風中瑟瑟發抖。謝晦一陣心酸,輕步踏入門庭,院內曾經相隔在兄弟兩家之間的籬笆牆早已無存,僅留得數杆殘枯枝蔓灰頭塌臉地依在階下。院內靜悄悄的,一名頭發略顯花白的婦人持鈀在階下的田園中刨秋茬。

“嫂子!”謝晦眼眶一熱,險些墜下淚來。婦人正是謝瞻之妻謝劉氏。

“叔叔回來了!”謝劉氏朝房中喊道。謝晦大為悵然,不過兩年未見,年愈五旬的嫂子竟已白發侵染,哥哥還不定是什麼樣子。進了房中,一股濃重刺鼻的藥味撲麵而來,當地桌上放著一架黑黝黝的煎藥罐,旁邊零零散散攤著一堆熬完未來得及倒掉的藥渣。東間大通炕上頭朝門躺著一人,頭皮灰白,臉頰瘦弱,腦門上光禿禿的。謝晦問謝劉氏:“嫂子,哥哥什麼病,怎麼樣了?”謝劉氏抬腿偏上炕沿,將枕頭略略往起墊了墊輕聲道:“兄弟回來了-----唉,郎中說是癆病,成天裏咳嗽氣短,都四五個月了,未見一點好信兒----你快快坐了。守著病人,家裏沒得空兒拾掇。”炕上,謝瞻顫聲道:“宣明(謝晦小名)回來了麼?好,好。”連說兩個好字,已是不住咳嗽。謝晦眉頭微微一皺,走近炕邊道:“哥哥。”這才看清謝瞻形容枯瘦,臉上猶如罩了一層霜般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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