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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客氣,吩咐下屬沏茶,主動伸手和我打招呼,“關太太,叨擾您了。”

我格外端莊朝他們行禮,“配合中央的調查,是我的職責。嫁作軍人妻,自然要配得起身份。”

“我也接觸了形形色色的官員家屬,像關太太親切和善的,少之又少。”

“你們不容易,為難你們做什麼,心平氣和是度量,我們彥庭問心無愧,我有底氣。”

他邀請我落座,我接過下屬遞來的一杯花果茶,嗅了嗅味道,甘甜芬芳,鮮亮誘人,搖曳的幹玫瑰有些變色,紫紅發黃,我聽祖宗無意泄露,紀檢委很喜歡用藥物麻痹受審官員的神經,就是一種淺黃色的軍用麻醉劑,多見武警醫院和公安醫院,他們體製特殊,無論多麼慘重的傷亡,隻要有一線生機,救治的基準不可傷腦,可弱化疼痛,甚至不打麻醉,不影響痊愈後辦案,比常人更迅速的投身高強度工作。

而紀檢委挑中的,九成是證據確鑿,錢權交易,權色交易,無外乎二之一,隻差徹底落實,直係親屬的供詞極其重要,為保證口供的純淨和真實,必要手段,也是花活百出,和條子拿電棍逼供牙齒咬緊的罪犯吐口差不多。

我裝模做樣的唇瓣抿了一小下,沒滑進口腔,順著嘴角流淌到下巴,不露聲色抹掉,王組長並未發現,他依照流程單刀直入,“聽聞關參謀長正在籌備婚禮?”

我一怔,是他們誆我,還是關彥庭確實放出消息掩蓋我失蹤,真真假假我分不清,隻能含糊其辭附和,“他呀,少言寡語,旁人報喜不報憂,他是喜憂都瞞著我。”

王組長思量片刻,“恕我直言,得罪之處,關太太擔待。軍委部的審批遲遲未定,關太太的底子,似乎有點不清白。關參謀長曾擅自做主,要和您先斬後奏,險些激怒了上級領導。”

我詫異,“有這事?”

“你不知曉嗎?”

我的演技天衣無縫,“彥庭是何等固執的人,我有數。褻瀆軍銜的事,他堅決不做。”

王組長使了個眼色,下屬攤開筆記本,一言不發的記錄著。

“河北省廳跨省圍剿國家重A級紅色通緝犯張秉南,據內部官員透露,關參謀長和他存在某樁合作。他在澳門摸清了張秉南的巢穴,卻不予行動,恣意包庇,屬實嗎?”

緊挨的一名下屬附耳和他說了句什麼,王組長再次質問,“關參謀長與省委班子大多不和睦,矛盾恩怨很深,傳言他為升遷不擇手段,在部隊不容政績出色的同僚,尤其是針對與他不同陣營,打壓的方式暴戾果斷。”

沈國安挺會玩的,擊不碎關彥庭的倔骨,就潑髒他清清白白的皮囊。話不說死,水不斟滿,為他砌後路,我不著痕跡偷換概念,“官員是誰。軍區?政府?”

他義正言辭,“關太太請正麵回答。”

我目光不躲閃,“三人成虎,故事裏的虎真的來了嗎?隻是皮影戲的虎皮,戲子披著罷了。軍區競爭,廝殺慘烈,各行各業都有齟齬,權勢當道,它的誘惑,使死的複活,使活的遭人禍,粉飾太平的時代,舌燦蓮花的公仆比比皆是,埋頭苦幹的到處難尋。”

我慢條斯理端起茶盞,直接澆注在地板,清洗著一塊瓷磚覆蓋的灰塵,“一將功成萬骨枯,高貴顯赫的人物,誰不是踩著同僚屍骨往上攀爬,草根王侯無後台,他越是穩,另有企圖的人越是妒恨他才幹,彥庭嫌惡虛偽的人情世故,官場應酬一貫笨嘴拙舌,成了性情暴戾孤僻了?不合群就是錯,大家一起關門貪汙搜刮民脂民膏,是對的了?中央提攜他,也明白這種清廉血性於大背景下格格不入,他不肯隨波逐流,勢必被孤立排擠。”

王組長瞧了我半晌,他托著青花瓷紋的杯底沉默。

“《春怨》有一句詩文——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描述的正是我和彥庭。我們訂婚至今,我病中都沒見他幾麵,省市區部隊巡視、特戰大練兵、實戰演練、軍統會議、這一件件數下來,占據了他的日日夜夜。他有心思拉幫結派,為升遷上竄下跳,紮根軍區不是太愚蠢了嗎?往中央多跑幾趟,管他誰的政績呢,一鍋端攬自己懷裏,早得償所願了。三天前沈書記的慶賀宴,他當著高朋滿座,斥責彥庭隻顧軍政繁忙,不顧家庭新婚,外人都一清二楚,中央能否理解我的苦楚。”

我抹著眼角的淚滴說,“我是女人,您也有太太,官場樹欲靜而風不止,彥庭四十歲才敢動感情的念想,他半生最好的時光,都為建功立業,戍守東北邊疆犧牲了。他是一座血染的豐碑,中央不銘記功臣,卻以一樁所有官員也扳不倒的黑社會團夥為幌子降罪,公檢法的官無能瀆職,讓張秉南囂張十幾年,這是收了一座金山的好處嗎?不該一一撤查?沈書記貴為黑龍江省一把手,他放任眼皮底下黑窩猖獗,他是得了幾套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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