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無奈和挫敗感,令武媚娘這十幾日心神不寧,有些焦躁。
殿外的庭院內,宮女們仍悄無聲息地打掃著積雪。
武媚娘發了一陣呆後便覺得索然無味,歎了口氣,轉身打算回去再念一遍清靜經,好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一些,剛轉過身,卻見貼身宮女匆匆穿過庭院朝她走來。
走到武媚娘麵前,先屈身行了一禮,然後神情有些古怪地道:“殿下……有客來訪。”
武媚娘美眸一亮:“是……他麼?”
宮女知道這個“他”是誰,搖了搖頭,道:“不是。”
武媚娘的眸子瞬間黯淡下去,哼了一聲,端起了身架,道:“你跟我多年,知道我的規矩,任何客人來訪回絕了便是,還通稟個甚。”
宮女遲疑了一下,吭哧道:“可是殿下……這位客人不一樣,她……是羅侯爺的夫人。”
武媚娘一驚,臉色頓時變了,複雜中夾雜一絲莫名的緊張。
“她,她來我這裏……你且將她請……不,還是我親自去迎,哎呀,我,我……這個樣子怎可見客,快,叫人給我打扮一下!”
玉兒來得很突然,而且這是她第一次登門拜訪武媚娘。
同住在一個村子裏,兩個女人基本不怎麼出門,也談不上抬頭不見低頭見。
更何況,兩個女人中間夾著一個男人,她們一個是無名無分的先來者,一個是有名有分的後到者,多了這麼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關係,武媚娘和玉兒二人彼此知道對方好幾年了,今日還是第一次主動相見。
對玉兒的來訪,武媚娘表現得很正式,從來不施脂粉的她,今日竟也在臉上輕輕鋪了一層淡妝,細心描了唇紅,眉宇正中貼了一個鮮紅色的菱形花鈿。
頭發也高高梳起,挽成時下大唐婦人流行的高雲髻,最後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武媚娘在大銅鏡前猶豫片刻後,忽然換下了身上的百衲道袍,鬼使神差地穿上一身翠綠的高腰宮裙。
打扮過後,與世無爭的小道姑瞬間變成了白富美的大唐武媚娘,哪怕仍是垂瞼靜靜地站在銅鏡前,仍然發散氣勢,令人不敢直視。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武媚娘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公主在旁邊靜靜看著,忽然笑道:“殿下,您的眉毛若是再描一下就更美了,眉梢往上揚一點,會顯得您的眼睛更大……”
武媚娘抿唇一笑,搖頭道:“不妥,眉梢往上揚的話,麵相太過淩厲,不僅失禮,而且也容易讓人覺得疏離。”
宮女眨眨眼:“可是,今日的客人……是羅侯爺的夫人呀,殿下在她麵前扮得淩厲一些不好麼?往後她也不敢欺負您。”
武媚娘回頭,好笑地盯著她:“我為何一定要與她爭個高低?你記住,真正的高低,是在他的心裏,而不是靠女人之間爭出來的,我和羅夫人越爭,我和她在羅雲生心裏的位置就會越低,就算爭出了勝負又如何?難道在他心裏我的位置就更高些麼?這是下下之策,斷不可取也。”
幽幽歎了口氣,武媚娘低聲道:“其實,我和她根本已不必爭,她是羅家的正室大婦,僅這一條,我便輸得徹底了,李世民真不是東西……”
玉兒站在道觀門前,好奇地打量著道觀的門楣。
道觀大門緊閉,門外兩排披甲禁衛雁形擺開,目不斜視地執戈而立。
道觀門外正中,置著一尊碩大無比的丈高大銅香爐,爐內的香火嫋嫋而升,聞著便有一種出塵脫世,置身方外的縹緲感。
玉兒唇角輕勾,悄然一笑。
身在方外,心在紅塵,這位公主殿下……可也不容易呢。
沒等多久,道觀的中門忽然大開,一身宮裝的武媚娘親自迎了出來,門外兩排禁衛一愣,接著馬上按刀躬身行禮。
玉兒也愣了一下。
如此隆重的迎接禮節,實在有些過了。
眾所周知,無論大戶人家的中門或是寺廟道觀的山門,是不會輕易開啟的,除非有重大的事情發生,比如皇帝頒旨,家主娶親添丁,或是直係長輩過世,這才會開啟中門進出,平日裏不論任何客人登門,一般都是開啟旁邊的側門,這是當世的禮儀規矩。
可今日此刻,武媚娘為了迎接玉兒,竟將道觀的中門開啟了,由此可見玉兒在武媚娘心中的地位。
二女都是聰明的女子,玉兒見武媚娘這般隆重的迎接禮儀,短暫發愣之後,不由暗暗一歎,然後朝武媚娘露出燦爛的笑臉。
再看武媚娘今日的穿著和俏臉,分明是剛才刻意打扮過,玉兒心中的滋味愈發複雜起來。
“羅夫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莫見怪。”武媚娘未語人先笑,一邊說一邊走到玉兒麵前,非常自然地伸出手來,握住了玉兒的纖腕。
玉兒不敢托大,急忙朝武媚娘屈身一禮:“拜見……”
話沒說完,禮也未行完,便被武媚娘適時地托住了胳膊,並且打斷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