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能打一輩子仗。
比如田猛父子,當初也是羅鐵錘身邊兒猛地一批的將士,現在也侍奉在羅雲生身邊兒,而且還有一大票舊友叛軍在長安的各行各業,算是羅雲生的觸角之一。
至於趙老蔫,因為其豐富的戰爭經驗,在解甲歸田之後,則被羅雲生招募為部曲,當然,不打仗的時候,則是羅雲生的莊戶。
不得不說,當農戶的這段日子,是趙老蔫有生以來,過得最為充實的日子。
曾經的金戈鐵馬,曾經殺人如麻,活人的慘嚎,死人的屍骨,已在他的生活裏絕跡,晚上睡覺時不必防備敵人襲營,白天幹活時更不怕哪裏忽然射出一支冷箭。
不是所有的羅家莊人都擅長經商,也不是所有的羅家莊人都喜歡做工。
大家在土地上耕耘了那麼多年,其實大多數人還是喜歡種地。
羅家莊的村民們友好且善良,每天扛著鋤頭走在田陌間,遇到鄉親總是彼此友善地一笑。
開始還客氣地互相行禮問好,熟了以後大家便沒那麼多講究,見了麵勾肩搭背,開一些葷素不忌的玩笑,話題總跟婆姨的胸和屁股有關。
畢竟羅家莊的男人,在羅家莊活的多少有些壓抑。
而且趙老蔫存了一肚子的秦腔俚調也終於有了市場。
每次扯開嗓子開唱時,身邊總會圍一大群人,那些粗俗的歌詞在羅雲生和許明珠麵前不方便唱,但在羅家莊的鄉親們麵前一抖落,往往贏來滿堂喝彩,聽得一群人如癡如醉,一臉猥瑣下作。
趙老蔫喜歡這樣的日子,特別喜歡。
安寧,恬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扔下刀劍的手拿起了鋤頭,他的人生似乎從地獄猛地一下跳到了天堂。
藍天,白雲,野草,麥浪,還有隨風飄來的陣陣炊煙……
趙老蔫覺得自己做了一次無比正確的選擇,選擇來羅家莊子,是他人生最美好的歸宿。
美好的歸宿不僅僅是藍天白雲,還有更美好的東西。
藍田縣衙的趙司戶登門給趙老蔫和一百名老兵落了籍,將他們劃歸到羅家戶籍裏。
懷著對百戰餘生的老兵的崇敬,趙司戶與趙老蔫特意閑聊了一陣,趙老蔫和一眾老兵也是天南海北一通胡吹,真真假假的,反正趙司戶也聽不出來,聊著聊著一來二去的,趙司戶跟趙老蔫他們也混熟了。
後來老兵們起哄,說趙老蔫年已五十歲,還沒娶過一房婆姨,趙司戶頓時精神一振,二話不說伸手朝趙老蔫褲襠下一掏,還使勁拽了幾下,引來趙老蔫惱羞成怒一頓暴捶和老兵們一陣下流的哄笑。
確定趙老蔫沒毛病,男人一切功能正常後,趙司戶拍了胸脯,放下話來,趙老蔫的親事他包了,藍田縣十裏八鄉的良家黃花閨女……
你這把年紀就別指望了,給你找個喪夫的中年寡婦還是不成問題的,日後自己努努力,給方家留下一脈香火,死後也有臉見祖宗不是?
趙老蔫咂摸咂摸嘴,也覺得有些心動,卻有些懷疑趙司戶的辦事能力,趙司戶當即便怒了。
懷疑?你憑什麼懷疑?
羅家莊裏多少男男女女都是我老扈撮合成對的。
別的不說,羅先後和慕容玉兒補辦的婚事,那也是他參與了的。
話剛說完趙司戶又被趙老蔫暴揍了一頓,人家婚事是皇帝指婚的,你隻是跑跑腿而已,跟你一個官媒有個屁的關係。
眾人笑鬧一陣,但趙老蔫確實對成親有了一點想法,滿是橫肉疙瘩的老臉頓時蕩漾著一陣春意。
事情於是就這麼定下,趙司戶興衝衝地回去準備將涇陽縣十裏八鄉的中年寡婦全搜羅一遍,挑個最合適的說給趙老蔫當婆姨。
趙司戶走後,被老兵們包圍起哄的趙老蔫滿臉帶笑,眉眼間被笑容擠出深深的黑褶子,整個人卻散發出一股青春老來遲的湛然光輝。
遲暮的年華裏,生命忽然變得有意義,有盼頭了,該以怎樣的心情來迎接這份上天遲來的眷顧?
趙老蔫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索性扯起嗓子,朝天吼了幾句秦腔,又引來一眾老兵的喝彩。
目光望向遠處羅家的宅邸,富麗堂皇的侯府在陽光下顯得生機勃勃,璨然生輝。
這一切都是侯爺帶給他的,來到羅家莊後,趙老蔫感受到的隻有滿滿的善意,尊重,溫暖,侯爺還年輕,他需要幫襯,盡管餘生不多。
但是,能陪他走多久就走多久吧。
田徑外,穿著粗衣陋衫的老娘扛著鋤頭走來,趙老蔫和眾老兵看到了,急忙斂了哄笑,老老實實列隊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