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距離陽城戰馬一能趕到的範圍之內的山賊草寇們,則果斷選擇了搬家,以免觀星台上那位張少監,報複起來不分青紅皂白,讓自己遭受池魚之殃。
江湖人都要臉麵,即便是主動跑路,也得給自己找足了理由。牛犢寨老大付元,就是這樣的人。前腳剛剛離開山寨,後腳他就開始跟身邊的親信們嘀咕了起來,“咱們不是怕了姓張的,而是沒必要趟這池子渾水。跟他動手,打贏打輸,得到便宜的都是白馬宗那群禿驢。咱們又不是白王寨,平素從沒跟禿驢有過來往。這個節骨眼上,沒必要給別人擋災!”
“大當家得對,咱們跟姓張的,井水不犯河水。他想找別人報仇,咱們沒必要擋著!”立刻有嘍囉湊上前,大聲附和。仿佛隻要自己這邊出手,就能改變戰局一般。
“可不是麼?咱們跟姓張的無冤無仇,沒必要給白馬寺的禿驢擋刀。白王寨的白老大,就是拎不清,結果把他自己的性命送了不算,那麼大個綹子,一下子也敗了個精光!”有人比較實際,回頭看看漸漸被拋遠的山寨,戰戰兢兢地嘀咕。
“要那個白老大,死得可真不冤。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居然去招惹一個會法術的魔頭!結果對方隨便念一句咒,身邊的隨從就全都刀槍不入。他白老大不但自己把性命搭上了,連帶著整個白王寨都一起陪了葬!”立刻有人根據傳言低聲附和,仿佛自己當初就站在白老大身邊,親眼目睹了整個戰鬥經過一般。
話匣子一打開,主題隨時都會歪掉。轉眼間,山賊們討論的重點,就不再是自己為何跑路,而是周圍的幾家江湖同行們,在前一段的遭遇。
“可不是麼,姓白的隻看到了和尚給他的錢,也不打聽打聽,那張少監到底惹得起惹不起!”
“唉,白老大死就死在缺見識上,那張潛可不是一般人。他的秘書少監官銜,其實喚做秘術少監更為合適。年前趁著日蝕,招來了流星,“轟隆”一聲,就讓堵門挑戰他的那群尚們連同法壇一道灰飛煙滅!”
“都佛法無邊,可那麼多和尚,卻被張魔頭一個人給滅了。誰得法力更高,還用再問?”
“啊呀,我知道左家三郎,是怎麼死的了。”有人抬手扶著自己的額頭,高聲大叫,“月食,前晚上有月食啊!日食的時候,張少監能夠施法召喚火流星,月食不也一樣麼?”
話題再度跑偏,從白王寨,轉眼間又跑到了某個假扮山賊的府兵校尉身上。
“他死得更不冤!仗著自己做了個府兵校尉,這些年不知道來害了多少無辜。這回算是惡貫滿盈了。”
“他啊,就死在一個狂字上。從上個月底這個月中旬,白馬宗求了多少人出手。別人都知道姓張的惹不起,偏偏他要趕著去找死!”
“可不是麼,找死也不挑地方。居然扮成了咱們綠林好漢,去偷襲觀星台。那觀星台,是容易偷襲的麼?那張少監是李淳風的嫡傳,觀星占課便知吉凶。我估摸著,他早就通過觀星術,算準了姓左的哪到,然後提前就開始步罡踏鬥!”(注:步罡踏鬥,道士做法的儀式。)
“還用步罡踏鬥做法?會占星就夠了!沒等打呢,姓左的底細就被他全看光了。接下來,他想要姓左的怎麼死,姓左的還不是就得怎麼死?!”
“嗨,別扯這些了,趕緊走吧,瘮得慌!”
“是瘮得慌。反正,我是不會招惹這些會法術的。給多少錢都不去!”
“的的,的的,得的……”
正得熱鬧間,大夥身背後,忽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馬蹄聲。登時,所有人嚇得頭皮發乍,立刻撒開雙腿,跑了個狼奔豕突。
牛頭寨大當家付元有馬,跑得自然比手下的嘍囉們更快一些。一口氣足足跑出了四十裏,直到胯下戰馬嘴中吐出了白沫,他才不得不拉住了馬韁繩,將顛散了架的身體,趴在馬脖子上“回氣兒”。
“的的,的的,的的……”還沒等將一口氣喘均勻,身背後,已經又傳來了馬蹄聲。登時,將付元嚇得眼皮一翻,軟軟地落下了馬背。
“付大當家,是我,六子,王家莊的六子!”非常幸運的是,追上來的,並非官兵,而是跟他有過多年“銷贓”交情的朋友之子。後者見他被嚇得已經快癱在地上的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帶著兩名心腹莊丁,飛身下馬將其扶住,快速補充,“我阿爺,姓張的走了,今一大早就走了。沒事兒,你不用躲了。趕緊回去,他想跟你商量,如何回應羅大俠的英雄帖!”
“走了,你誰走了,張少監麼?觀星台上那個張少監?”刹那間,牛頭寨大當家付元的魂魄,就又回到了體內,努力站穩身形,快速追問。
“不是那個災星還有誰?”王六想都不想,立刻給出了肯定答案。“不光咱們盼著他走,陽城縣的官員也盼著他早點兒滾蛋。所以他前腳接到返回長安的聖旨,後腳消息就傳遍了全城。”
“聖旨,你是,皇上下旨把他召回長安了?”付元楞了楞,平生第一次,覺得應神龍皇帝,居然如此英明神武。
“不是皇上,還能有誰管得了那個煞星?傳旨太監,很多人都看到了。乖乖,真的沒長胡子,臉圓的像個鴨蛋一樣。就是走路的樣子很怪,還動不動就喜歡翹蘭花指!”
“不會是使詐吧?”
“不是,我阿爺得到消息之後,立刻派人在背後偷偷跟著。直到他的人馬出了縣界,才又回來報信。”
………………
“李顯這麼著急把你召回去,到底為了什麼事情?”騎在一頭繳獲來的大宛良駒身上,身後還跟著另外一匹,駱懷祖一邊趕路,一邊將頭湊到張潛身邊,刨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