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他是一百二十個不願意,讓張潛這麼快就返回長安。留在陽城多好啊,山高皇帝遠。連澤州刺史的官階,都比張潛矮一級。誰都管不到這支出來修訂曆法的隊伍頭上,並且當地官府還得保證這支隊伍的日常供應。
而他駱掌門,想跟在張潛身邊充當二賬房,就充當二賬房。想出去當羅大俠,就出去當羅大俠。永遠不用擔心身份暴露。即便遇到麻煩,隻要躲入觀星台範圍之內,就沒有任何勢力敢於繼續跟蹤。
此外,最近這段時間,也是他駱掌門入賬最多的日子。雖然張潛曾經反複要求,一旦對白馬寺的攻擊得手,他就要盡可能地將寺廟裏的浮財撒在周圍,以吸引更多的江湖人士,去攻擊其他白馬寺。但是,卻沒有禁止他中飽私囊。
因此,看到特別值錢又便於攜帶的“浮財”,比如黃金,寶石之類,駱懷祖就順手抓了幾把。結果一來二去,他的行囊就背不動了,隻能專門騰出一匹馬來駝。
“我也不知道他找我什麼事情,聖旨上得很含混。要我無論修曆有沒有進展,都立刻返回長安。”張潛用望遠鏡四下掃視,回答很是心不在焉。“反正任務已經完成了,回就回吧。繼續留在觀星台上,也不會再有人前來送死了。”
“不會是先把你騙回長安去,然後捉拿下獄,替白馬宗那群禿驢出氣吧?!”向來不忌憚以最惡的惡意推測李顯,駱懷祖皺著眉頭提醒。
“那倒是不會,聖上既然不能追究白馬宗和白馬宗背後那些人,自然也不能追究我。”張潛對李顯的為人,多少還是了解一點的,笑了笑,輕輕搖頭。“此外,無論我怎麼報複白馬宗,對朝廷和聖上本人來,都沒啥危害。甚至,還可能非常有利!”
“那你還……”駱懷祖迅速朝周圍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偷聽,壓低了聲音提議,“那你還稱他為聖上?他哪裏有半分聖明的樣子?既沒魄力,也沒擔當。就會躲起來使陰招算計別人,哪怕你有大功於國,隻要讓他感覺到了威脅……”
“他未必是個聖明子,卻對我不薄。”早就提防著駱懷祖忽悠自己去步紫鵑父親的後塵,張潛毫不猶豫地打斷。“此外,我也不喜歡造反,更對重振墨家門楣不感興趣。所以,有些話,休要再提!”
“你……”駱懷祖準備了一肚子的辭,卻沒得到機會陳述,頓時憋得臉色有些發青。咬著牙喘息了好一陣兒,才重新振作起精神,繼續低聲道:“我不是勸你造反,你貪圖富貴和享受,那種冒險的事情,對你來的確不合適。但想要謀害你的人,一個是李顯的親生女兒,一個是他親妹妹,隻要他不肯出麵替你主持公道,你這輩子都甭想安生。”
“那就來唄,反正來一回,我報複一回。”張潛微微一笑,年輕的臉上,忽然寫滿了自信。“實話,比起做仇敵,我更怕的,是跟她們倆將關係處得太近。”
這句話,一下子就超出了駱懷祖的理解能力。不由得此人不低下頭,苦苦思索。然而,把腦袋都想疼了,此人也沒想明白,張潛到底從哪來的信心。忍不住瞪起布滿血絲的眼睛,低聲追問,“你懂觀星占命?或者鬼穀秘術,能預知這兩人都得不到好下場?”
“我不會!”張潛想都不想,果斷否認,“《非命》乃是墨家必修之篇,師叔莫非忘記了?”
《非命》乃是墨家祖師墨翟的傳世名篇之一,作為貨真價實齊墨掌門,駱懷祖當然不可能忘記。然而,看到張潛忽然拿祖師爺的著述,來否認懂得占星和卜卦,他反倒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猜到了真相。於是乎,皺了皺眉,低聲道:“祖師所做的非命,主旨是教導世人奮進,不相信命中注定便有貴賤之分。而不是否定占星卜卦。你們秦墨避世多年,未經戰亂,留下一些別家傳承,也是應該……”
“我真的不會,也不相信這些!”張潛最忌憚地被人當成神棍,毫不猶豫地打斷。
“那你怎麼會算到,本月十五那,有人會扮成土匪,偷襲觀星台?”駱懷祖依舊不相信他的話,揪住一個具體事例,刨根究底。
這個問題非常好解釋,張潛笑了笑,不緊不慢給出了答案,“白馬宗隻是一夥放高利貸的惡棍,不是強盜。第一次截殺我失敗之後,想要再召集人手,肯定需要時間。而我出來驗證的目的,是驗證朔日,望日和月食,即便沒有聖旨相召,任務完成之後,肯定也得回長安了。京畿之地,估計沒人有膽子假扮強盜截殺官員。所以,他們必須趕在我離開河東之前下手。兩廂對照,土匪要麼不來,要來,肯定不能太晚。並且,這年頭夜盲很多,想帶領人馬夜襲,隻能選月光最明亮的那幾!”
“嗯……”駱懷祖依舊不願相信,然而,卻發現張潛的回答,幾乎無懈可擊。沉吟半晌,又迅速將話題轉向了下一個自己始終感覺困惑不解的地方,“那份《紫金曆》,是你從師門裏拿出來的吧。既然知道其肯定準確無誤,你又何必非跑陽城這一趟?派別人來,結果不是一樣麼?老夫總覺得,你是事先知道有人會截殺你,才故意跑出來做誘餌一般。如果你不懂占星的話,怎麼猜得如此準?你才做官幾,肯定沒有這種本事。而張山長和賀知章,他們倆耍弄謀略,恐怕還不如你。”
“這個……”張潛的眼前,迅速閃過楊綝那蒼老卻睿智的麵孔。搖搖頭,笑著回應,“您還是當我懂得占星吧。李淳風的《德林曆》錯誤那麼多,都號稱上下兩千年無所不知。我拿出的《紫金曆》比《麟德曆》準確數倍,肯定知道的比他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