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八九 燕雀與鴻鵠(3 / 3)

李大頭沒想到的是,前一兩年還經常跟自己一起,暗地裏唾罵胡人的藥鋪夥計,今會因為他了不該的話,而背地裏向衙門告發他。

“帶走!”兵丁頭目丟給藥鋪夥計二兩銀子,而後大手一揮,李大頭立即被人一刀鞘砸在腦門上,眼前頓時一黑,而後便感覺身體不受控製的被拖走。

到了衙門的大牢,李大頭被審問被拷打被折磨,沒一個時辰,便已是遍體鱗傷、麵目全非、奄奄一息。

等他從頭暈目眩的狀態稍微清醒一些,已是被丟在牢房裏一個時辰後,他感覺渾身的骨頭、血肉沒一塊不痛,但這種疼痛又時遠時近,好像隔著一層什麼東西——他連抬抬手指都已不能。

於是李大頭本能的感覺到,他離死不遠了。

要是沒有人救他出去,不給他請大夫治療,最多三,他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李大頭想不到有誰,能從衙門裏把他救出去。

他地位卑微,不認識什麼大人物,家裏也沒有銀子,可以賄賂衙門官吏。

李大頭絕望了。

絕望讓他渾身顫抖、涕泗橫流。

到了這時,他終於意識到,他錯了,他的人生走錯了。

在他處於熱血的少年時期,該為不平事出頭的時候,他沒有膽量行動,眼看著左車兒持刀而行,卻隻能惱羞成怒的背後嘲諷對方;

在他距離而立之年不是太遠的時候,他本該學會人情世故,卻沒有像左車兒一樣,果斷投靠胡人做對方的走狗,隻能眼看著左車兒富貴顯赫。

現在,他還因為嫉妒左車兒言語有失,即將送掉性命。

錯誤的選擇,失敗的人生。

如果有機會從頭再來,李大頭一定會在左車兒剛投靠胡人,正被鄉親父老咒罵,孤獨無助的時候,走出鐵匠鋪,走進那座他每都要隔街而望的酒樓,站到對方身後,跟對方一起彎腰屈膝的恭迎胡人。

想到這裏,李大頭嚎哭出聲。

就在他鼻涕眼淚快要糊滿臉時,迷迷糊糊的聽到了外麵的喧嘩聲,很熱鬧很激烈,人喊馬嘶金屬交鳴,還有類似爆竹的炸響連綿不絕,忽遠忽近,夢境一般。

李大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過了一陣,他掙紮著勉力轉頭望向牢房外的走道口,就見身著官服的獄卒們,正在倉惶往後退,但很快就被衝進來的人砍翻在地,再無聲息。

而後,一間間牢房的門鎖,被進來的人用符刀斬斷。

牢房裏的犯人——李大頭並不知道,這裏很多人跟他一樣,都是因為仇視北胡,了不該的話,被抓進來的——歡呼著奔出了牢門。

“有大俠來救我們?”李大頭渾身一振,大喜過望,憑空生出了一絲力氣,站起身釀蹌的奔到了門口。

當李大頭所在牢房的門鎖被砍斷時,他終於看清了那位大俠的麵容。

他目瞪口呆的僵在那裏,滿臉都寫著不可置信。

那是左車兒!

李大頭怎麼都想不到,會是對方來殺官救人!

對方難道不是應該跟胡人站在一起,對付那些想要反抗元王庭的人?

“還能不能走?”左車兒見李大頭不動彈,皺眉問了一句。

李大頭張了張嘴,嗓音嘶啞:“你,你怎麼會怎麼會殺胡人官吏,你你不是早就成了他們的鷹犬?你,你不要命了,不要富貴了?”

早些年,胡人剛來的時候,立足未穩,那時候有不少人反抗他們,可彼時左車兒什麼也沒做;

現在北胡在河北的統治已經穩固,民心都被收服大半,左車兒這個時候卻突然反水,明目張膽攻擊胡人衙門,李大頭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他看不懂左車兒。

也理解不了對方。

左車兒瞥了李大頭一眼,沒有跟他多什麼的興致,淡淡丟下一句話便轉身離去:“此役之後,鬆林鎮將再無胡人。”

李大頭望著左車兒的背影消失在走道口,無力地跌坐於地。

他咧嘴咯咯兩聲,不知是哭還是在笑。

左車兒此戰之後,鬆林鎮將再無胡人,李大頭不懂。

他想不明白,胡人為什麼突然又要敗了。

他更加不明白,左車兒為什麼能肯定這些。

他忽然回憶起時候,聽書先生講陳勝吳廣的事跡時,經常提到的幾句話——“苟富貴勿相忘。”“若為傭耕,何富貴也?”“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此時此刻,李大頭至少明白了一件事。

他瞳孔渙散地呢喃:“同樣的出身同樣是學徒,原來我真的隻是個庸人,而你,卻是真正的鴻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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