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事實再一次證明,他這個年少時,夥計群中的頭麵人物,差了一慣不善言辭沒什麼存在感的左車兒,不知道多少。
李大頭嫉妒左車兒,也羨慕左車兒,暗地裏,也想過自己是左車兒,得到對方的酒樓,過對方那樣富貴顯赫的人生。
這些幻想,讓他既興奮又痛苦。
沉浸在自己情緒裏的李大頭,沒發現藥鋪的夥計,在一旁偷看他的眼神,充滿了陰冷之意。這份陰冷很快又轉化為熱切,看到金銀財寶般的熱切。
沒多久,藥鋪夥計離開鋪子,快步向衙門方向走去。
此時,酒樓雅間。
左車兒正在會客。
對方是一個胡商模樣的中年人,油光滿麵大腹便便,猩紅的酒槽鼻格外醒目,手裏的酒壺不離手,仿佛就沒個清醒的時候。
若是尋常人見了,定然以為這是個酒鬼,且還是個行屍走肉般的酒鬼;但如果是有眼光的人,就會發現這人的眸子明亮得很,不時還有精芒如利劍般閃過,知道對方絕對不是易與之輩。
左車兒不僅知道對方精明,還知道對方有大智慧,有神鬼難測的手段,所以他執禮甚恭,甚至有些拘束、惶恐,仿佛連呼吸這種本能都要忘記,把握不好節奏。
“卑職接到消息,有貴人今日到鬆林鎮來,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是先生親至卑職久仰先生大名,恨不能早見隻是先生金貴,身邊竟然沒有高手護衛,萬一出了什麼差池,卑職有十顆腦袋也擔不起責任”
左車兒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
隻因他麵前的這人,叫作黃遠岱。
河北義軍的幕後首腦!
黃遠岱神態輕鬆,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我是作為胡商來的,手裏有路引,官府有我的戶籍,認識我收了我孝敬錢的胡子官將也不少,要那麼多護衛做什麼。
“我敢堂堂正正進你的門,就不怕這裏的胡子瞧見。你不用太過緊張,正事。我要你做的準備,你可都做好了?”
不同於幾年前,眼下左車兒在一品樓裏,已經份量不輕的存在,耳聞目睹過很多機密,知道黃遠岱有正經胡商身份,經常跟胡人官將來往,等閑絕對不會出問題。
但眼下不是尋常時候,對方來了他的地麵,容不得他不心謹慎。
“回稟先生,一切都已準備妥當,隻等命令下達,各部就可以立即行動!”左車兒回答得信心十足。
這幾個月來,很多人陸陸續續來到了鬆林鎮,是左車兒負責接待、安排隱蔽之處的——他不斷往來於州、縣、鄉裏,主要就是完成這個任務。
現如今,集中在鬆林鎮附近的人手,已經多達千餘,而且全都是修行者,禦氣境以上的修行者!
這麼多人,等閑自然藏不住,但左車兒早在多年前,就開始按照命令,在自己和自己人置辦的宅院、莊子裏修建地下堡壘,所以分幾個月藏這些人並不難。
黃遠岱微微頷首:“我這次來,就是給你傳達命令。你立即安排人手傳訊,今夜子時,所有修行者傾巢而出,按照預定計劃行事!”
左車兒精神一震。
雖然他在看到黃遠岱出現於鬆林鎮的時候,便對這個情況有所預感,但如今親耳聽到命令,想到這麼驚動地的大事,就要在今夜發動,仍是壓抑不住激動之情,隻感覺渾身的熱血都在朝腦門湧去。
“卑職領命!”左車兒奮然抱拳。
當披甲帶刀、人高馬大的衙門兵丁出現在麵前,李大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本能的感到害怕。
他想要低頭繞走,卻發現對方的胸甲始終擋在眼前,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來找他這個普普通通的鐵匠鋪師傅的。
“你就是李大頭?”
李大頭聽到了對方生硬的大齊官話。
“是是我。”
李大頭一臉茫然。
“你有貳心?”
聞聽此言,李大頭更加迷茫:“什什麼貳心?”
“你想造反?”
這四個字落在李大頭耳中,尤其晴霹靂,將他震得驚恐萬分。
李大頭連忙辯解:“不,我沒有,大人冤枉啊!”
兵丁頭目冷哼一聲:“罵我們是狗官,仇視王庭,還煽動其他人不效忠元,你難道都忘了?”
李大頭這才看見,在這位身材雄偉的兵丁背後,有一個熟悉的麵孔。
那是藥鋪的夥計!
李大頭頓時如墜冰窟。
蕭燕在河北地的確是建立了新規矩,令官民相安無事,但她的統治手段不可能隻是懷柔,對那些詆毀元部族,仇視元王庭的隱患,她同樣在大力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