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聲討論怎麼送謝朝回家,走廊忽然傳來匆忙腳步聲,一位滿臉嚴峻的中年人大步來到急診分診台前:“謝朝在哪號病床?”
那是他們跟謝朝父親謝遼鬆所見的第一麵。坦白,這第一麵,彼此都對對方留下了極壞的印象,這糟糕的第一印象綿延許多年,甚至在商稚言工作之後她仍被謝遼鬆不留情地扔過名片。
但當時兩個孩子並不知道這一切,也還沒領教到謝遼鬆的壞脾氣。謝遼鬆身邊還有一位婦人,正在急切詢問:“朝怎麼了?怎麼進急診了!”
護士告訴他倆那邊有謝朝的同學。婦人立刻跑過來,忍著焦急匆匆問:“同學是嗎?朝他——謝朝!”
她看到了急診病房裏的謝朝,立刻衝了進去。
謝遼鬆和餘樂舅舅了一會兒話才走入,經過商稚言和餘樂身邊時,沒有看他們一眼。
兩人不敢進去,趴在門口偷瞧。謝朝被那婦人搖醒了,婦人正抓著他手臂嗚咽,心疼地撥開謝朝頭發擦拭他臉上虛汗:“怎麼成這樣了……你是被什麼東西咬了嗎?我早跟你爸過你不適合來這裏,你看看,這是什麼東西弄的!”
謝朝和婦人話時聲音非常溫柔:“水母……我和朋友去海邊玩,不心碰到了水母……”
謝遼鬆沒有走近,餘樂和商稚言隻看到他高大的背影隱隱散出令人緊張的壓抑氣息。“你在外麵亂吃了什麼髒東西!”
謝朝閉上眼睛,沒有回答。婦人低聲嗬斥謝遼鬆:“怎麼這樣跟兒子話!朝都……”
“他自找的。”謝遼鬆居高臨下,盯著謝朝執拗的臉,“還中暑了是吧?很好啊,謝朝,你愛折騰自己,我不管,但警察把電話都打到家裏來了!你到底惹了什麼事,交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朋友,居然驚動警察?!”
謝朝怒氣衝衝與他對視:“我不知道什麼警察,我也沒有惹事。”
餘樂戳了戳商稚言,無聲地:我老豆。
商稚言恍然大悟:餘樂舅舅通知了他爸,他爸肯定通過班主任拿到了謝朝父親的聯係方式,一並通知了眼前的男人。
婦人竭力安撫兩父子,但倆人聲音一個比一個高,餘樂舅舅風風火火衝進來:“都滾出去!這是病房!”
急診病房裏其他的病人和家屬全都默默盯著噴發怒氣的謝遼鬆。謝遼鬆轉身走出去,這回終於正眼看到了餘樂和商稚言。
“離我兒子遠一點。”他,“什麼垃圾!”
餘樂按著商稚言不讓她動,商稚言朝著謝遼鬆背影用他一定能聽到的聲音:“你又是什麼垃圾呢,叔叔。”
他們看見謝遼鬆回頭,一張青白色的臉,目光像蘊了火一般狠狠瞪著商稚言。餘樂緊張壞了,正要些什麼緩解這劍拔弩張的氣氛,這時謝朝被那婦人攙著走了出來。“我回家了……”他聲,“學校見。”
接謝朝回家的是一輛黑色奧迪,但商稚言當時還不懂辨認。她衝車子不停揮手,看到車後座謝朝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謝朝是有錢人啊。”餘樂忽然。
“車很貴嗎?”
“不僅車很貴,而且……開車的是司機吧。”
兩人都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到戴手套開車的私人司機,不禁麵麵相覷。餘樂很懊惱:“早知道就不去鹹魚吧吃飯了,至少也要香格裏拉吧,符合謝朝的格調。”
商稚言:“我沒那麼多錢。”
他倆打開錢包對了對,發現都隻剩回家的公車費。
這一發生的事情給商稚言帶來了持續很久的衝擊。她忽然擁有了兩個成績優秀的學霸級老師,又忽然和謝朝熟悉起來,還意外見到了謝朝的家裏人。
謝朝和她認識的其他男孩子總有那麼一點兒不清楚的差異,就連跟餘樂相比,謝朝也一樣充滿新鮮感——商稚言有時候甚至怨恨起那隻不知去向的水母。謝朝當時笑得太燦爛了,她希望他多笑一些,更快樂一些,虛弱和冷漠的表情最好從他身上消失,再也別出現。
和謝朝本人相比,“謝朝是個有錢人”的事情倒沒在她心裏留下太多印記。畢竟兩後學校恢複補課,謝朝竟開始跟餘樂一塊兒去賣部搶烤腸。
但另外一件事卻在商稚言心裏留下了痕跡。那是回到學校上課時發生的事情。同華高中每下午都上三節課,五點之後是半個時的活動課,五點半準時打開校門。商稚言每的活動課時間都和同桌孫羨到操場跑步,有時候她倆還能看到同樣奮力跑圈的餘樂和謝朝。
孫羨告訴商稚言,她對謝朝印象深刻。孫羨每次下晚自習騎車回家,都能看到謝朝站在黑漆漆的海裏。海岸的探照燈會掃過他,照亮他身上的同華高中校服和一張無表情的臉。海水淹沒他的腿,他可以一動不動地站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