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海(1 / 3)

商稚言起初還以為是孫羨看錯了。此時已經十月中旬,海水很涼,赤足站在海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是氣溫更低的晚上。

這一她騎車回到家門口,猶豫片刻,又繼續往前去了。穿過光明裏不長的街道,右拐上海堤街,這是孫羨回家的必經之路。商稚言慢吞吞地騎行,許多學生與她擦肩而過。

她果真發現了站在觀景台下方的謝朝。

觀景台距離餘樂家並不遠,商稚言看著海中那直立的身影,想起十月二日那從海堤走到公交車站的謝朝。他褲腿上沾滿沙子,在海邊曬了一——他當時在幹什麼,現在又在幹什麼?

和孫羨的一模一樣,謝朝隻是站著,麵朝大海的方向。他往海裏走了很遠,海水直淹到他的大腿。商稚言把車子停好,循著石梯跑下海灘。

秋季的氣息已經很強烈,她穿著短袖校服,被涼颼颼的海風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謝朝不冷嗎?商稚言心裏才剛掠過這個念頭,一種古怪的恐懼忽然從骨頭裏滲出來。她就像預感到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情一樣,腦中無數念頭喧雜奔過。謝朝仍站在海裏,離她似有千裏萬裏。

“謝朝!”商稚言不顧一切地大喊。

謝朝回頭了。商稚言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臉,更不知道他此時此刻的表情。她再次大喊:“謝朝!”

謝朝一動不動。他想什麼?想做什麼?商稚言恐懼的答案就在唇邊,但她不敢出來,怕它成真。要是餘樂在這兒就好了,餘樂一定知道應該什麼做什麼。商稚言沒有手機,她聯係不上任何人,這海邊隻有她,和海裏的謝朝。

“……你借的書,還沒有還!”商稚言奮力大吼,“你已經超期了!”

她一張臉漲得通紅,因為緊張、羞愧或其他她還未能徹底理清的情緒而發熱。她看見謝朝終於轉過身,朝自己走過來了。

“你……你要跳海嗎?”商稚言聲音發抖,剛剛喊得太用力,她又太冷。

“怎麼跳?我已經在海裏了。”謝朝比劃了一個手勢,“立定跳遠嗎?”

其實這是商稚言第一次聽見謝朝開玩笑。但她當時實在太緊張,完全無法解讀。謝朝下水的時候並沒有挽起褲子,隻脫了鞋,濕透了的校服褲貼在他的腿上,商稚言抓住他手的時候,發現他和自己一樣,皮膚上都是淺淺的雞皮疙瘩。

“……書我已經還你了。”在商稚言拉著他走上海堤的途中,謝朝忽然,“我昨已經給你,你忘了嗎?”

商稚言確實忘了,但她一聲不吭,直到和謝朝一起站在海堤街上,直到看見路上三三兩兩遲歸的學生,她才感覺到心跳回來了,體溫也回來了。

“你在海裏做什麼?”她厲聲問,喉嚨還顫抖著,“這個時間,你居然還下海!”

謝朝盯著她,忽然抬手指了指路邊的夜宵攤:“我請你吃燒烤。”

他完便走,完全不等商稚言回話。商稚言推著自行車穿過路麵,謝朝已經在空桌子邊坐下了。

“餘樂昨帶我來這兒吃燒烤。”謝朝一口氣點了一堆東西,外加兩碗牛雜,轉頭,“對了,我沒還你錢。”

距離謝朝進醫院已經過了一周,餘樂認為是自己害謝朝進了急診,所以心甘情願為謝朝出那幾百塊的診費。餘樂家也並不富裕,錢包裏的三百塊是春節時攢下來的壓歲錢,扣扣搜搜地用到十月,是打算買資料書的。

謝朝堅決要還他錢,餘樂隻好請他吃了一頓燒烤。但餘樂,謝朝基本什麼都沒吃,隻是喝了兩口飲料。“他胃口不好,沒食欲。”餘樂問商稚言,“是不是中暑的後遺症啊?我平時怎麼不見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