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國難 黍離 (一)(3 / 3)

這個姿態可是有辱斯文,這是咱家老爺嗎?仆人們彼此用目光探詢著,灰溜溜地退到了門外,驚魂稍定,又聽見黃子澄在書房大罵道:“都滾到哪裏去了,沒有用的東西,該用你們時一個都不見”。

眼前這局勢能怪武安國嗎?黃子澄自己也知道理虧。武安國遇刺消息傳來第二天,是自己先慫恿建文帝下旨調動安東軍北上濟南府,做出積極防禦之態的。誰料到沒有嚇倒燕王,反而把秦、晉兩個混蛋王爺嚇亂了陣腳。

可如果武安國不躲起來,這次肯定也和自己往常玩陰謀玩過了火時一樣,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可偏偏武安國十餘天不肯露麵,太不顧大局了。自己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六藝經傳皆能倒背,黃子澄覺得天下英豪都應該唯自己馬首是瞻才對。從來沒想過字都寫不完整的武安國是不是就應該站在那裏,伸長了脖子等著朝廷磨刀。

不行,明天早朝得安排周崇文再上一本,調動更多兵馬到北方防禦。河南那個周王與燕王走得近,萬歲不一直看他不順眼嗎,幹脆這次就以周王謀反為借口,殺個小雞給猴看。黃子澄從書架上翻出一卷很少打開的地圖,展平了,鋪在仆人們剛剛收拾整齊的書桌上。此時必須讓諸王們看到朝廷的決心,不能由著他們胡鬧。這次幹脆將開封的周王,荊州的湘王一並拿下,然後讓晉王將受其節製的代王交出來表示忠心,否則就先拿戰鬥力最弱的威北軍開刀。秦、晉、燕三王互相猜忌,隻要朝廷搶了先手,未必不能將他們嚇住,況且當年先帝傾力拉攏的靖遠軍還在晉王和燕王之間,保持著足夠的威懾力。

“周、齊、湘、代、岷諸王,在先帝時,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問罪,宜先周。周王,燕之羽翼,削周是剪燕手足也”,黃子澄提起毛筆,在給允文的奏折上寫下了經過深思熟慮的削番策。如意算盤打完,他的心情約略平複些。隻要熬過了這個難關,自己就將是古往今來第一名臣,青史上都會記載下自己今日的決斷。黃子澄仿佛看到了三個趾高氣揚的番王突然被朝廷的動作打得措手不及,狼狽應對的局麵。那時候,像自己今晚這麼難過的,一定是北方那個姓郭的家夥,誰讓他沽名釣譽這麼多年!

燈下移動地圖,黃子澄的目光又放到與燕王封地接壤處。這次北上,還是能不惹燕王就不惹燕王,嚇乎他一次,別真打起來最好,否則生靈塗炭,有損陛下仁君之名。這濟南與開封之間的防禦要加強些,那邊沒有高山大河作為屏障,打起來剛好任由燕王麾下的騎兵施展。

難啊,朝廷諸臣就知道和自己爭論,每一個真正關心國事的。特別是那個自作聰明的戶部侍郎卓敬,居然提出了擒賊先擒王,趁三個番王未能勾結在一起,準備不足的時機,調傾國之兵鏟除燕王。燕王即去,其他諸王自然無力反抗這種笨辦法。震北軍的威名難道是吹出來的嗎,這樣的軍隊,隻能智取!

為家國安全計,該考慮在開封與濟南間修一條防線了。黃子澄用西洋毛筆沾了些墨水,在地圖上平平地劃了一條黑線。這又是一個大工程,好在武安國修路造橋時留下了很多如何組織施工的會議記錄,條理清楚,讓工部派些人手照搬照抄經驗並不難。這事兒得抓緊,明天早朝後就招集幾個親信研究其可行性和可靠性。

屋子內的自鳴鍾叮叮當當敲了十一下,將黃子澄從沉思中驚醒。該死,又借鑒了武安國的想法,可行與可靠。黃子澄使勁揉著眼睛,希望將這古怪的念頭從心中趕出去。姓武的異端邪說就是毒,連自己這飽讀聖賢書的人都受了他的盎惑,何況其他意誌不堅定者?想著武安國平素堅持的那些準則,黃大學士又一陣心煩意亂。這施工麼,當然要可行可靠了?可其他呢,那該死的平等!

‘平等’二字從黃大學士眼前一閃而過。武安國堅持的平等而不是禮教,那朝廷的忠信節義,長幼尊卑之禮就約束不了他。他的消失也合情合理。自己這麼多年想盡辦法設法陷害他,又默認了周崇文派人暗殺他,參照按平等理念,武安國會不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自己呢。想著,想著,黃豆大的汗珠子一粒粒從大學士腦門上冒了出來,帶著涼氣滾了滿臉。

那姓武的家夥據說可是富可敵國,他要出錢買凶的話… …黃子澄突然聽到自家屋子頂上瓦片被人踩動的聲響,輕輕地,若有若無,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夜空中仿佛有無數支火銃對著自己,扳機慢慢扣動。

“來人,來人”!整個大學士府都被這聲嘶力竭的呼喊驚醒,燈球火把亮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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