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了老外,蒼圖回首看唐休時,他人已經不見了。順著沙灘再往北看,一個細小的身影正沒命的狂奔。
蒼圖來不及多想,憤憤地罵了一句,“你個傻子!”說完,離弦之箭一般,朝唐休追去。
即使在綿軟潮濕的沙灘上奔跑,蒼圖的速度也出奇地快,他像一隻低空滑翔的海鷗,追捕一尾小魚那樣,鎖定了唐休的背影衝去。
唐休一邊張著大嘴逃跑,一邊回頭看一眼快要追上自己的蒼圖。他嚇得哇哇大叫,仿佛蒼圖弄死了老外之後,又要追上來弄死他。
唐休不想再和蒼圖一起了,他要甩掉他,逃避他。作為一個社會底層的普通人,他無法和一個當兵回來後這麼瘋狂的人做朋友——蒼圖不再是家鄉小鎮上的那個蒼圖。
唐休小的時候,見到嬸嬸拿菜刀割活雞的脖子,都嚇得咧著嘴角,躲開二十米遠。可就在剛才,蒼圖竟然在唐休的眼皮子底下,愣是用槍打碎了一個還在呼吸著的活人的腦袋,對於首次麵對殺人現場的唐休而言,沒把他嚇昏就已經不錯了。
唐休在驚恐之餘,腦子裏甚至還想到了自己的罪名,屬於殺人同謀,不槍斃的話,也得判個無期徒刑。那樣的話,他還不如即刻就跳海死了。
蒼圖一把撲倒唐休,唐休亂抓著蒼圖的衣服,踢打著他。做著驚嚇之餘本能的反抗。
蒼圖畢竟是唐休的朋友,雖然唐休打了他好幾下,甚至抓破了他的臉,蒼圖卻也隻是按住了唐休的雙手,嗬斥他冷靜下來了。
“一切都過去了!你慌什麼?!”蒼圖怒喊道。
“你-他媽殺人了,故意殺人,連他媽正當防衛都算不得上……”唐休歇斯底裏的叫著。
“正當個屁啊!是不是等他把你弄死了,我再去殺他,你才他媽的才沒有罪惡感?你忘記那具浮屍了?我不殺他,咱倆就沒法活!他會像幽靈一樣再找上我們,甚至引來更多殺手。你這種愚蠢的膽小怕事,會害死我們的!”蒼圖似乎比唐休還飽有著更多委屈,他的聲嘶力竭,蓋過了唐休的歇斯底裏。
唐休安靜了下來,他抗爭不過蒼圖的蠻力,而且他也已經疲倦,隻剩難過和無助的喘息。
“那不是好人!他在南美洲時,就殺了那個阿根廷人的妻子和女兒。你搞得清現實嗎?你要的那種活命,不可以拿著仁慈去一廂情願地換,隻有我能給你——他必須死!”蒼圖見唐休虛脫了力氣,也就鬆開了他的手,不再壓在他身上。
唐休掙紮著坐了起來,憤憤地望著蒼圖的臉,那張臉上布滿了愁雲,仿佛將要被一種蒼老征服。
唐休不知道怎麼的,竟也不忍再看著蒼圖,隨即望向如血的夕陽。此時,整片浩瀚的海麵泛著紅光,海風已經吹得人有些涼森。
兩個人呆呆地坐在起伏著浪層的沙灘上,蒼圖把那個阿根廷人被追殺的原因告訴了唐休。唐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一介中國小民,竟會惹上如此滔天的事件。
唐休立刻緊張起來,短短幾日相處,已經了解了蒼圖的性格,生怕這家夥再生出瘋狂的念頭,不免緊張焦慮地望著他,“我們不會去那裏,對嗎?”
蒼圖故作看似認同的驚訝神態,挑起眼皮,抿著嘴角笑,卻遲遲不開口說對或不對,甚至下巴都絲毫不動。
這最讓唐休受不了了,他煩躁地說:“又來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堅決反對去那裏,就算你硬是要去,那也隻是你自己去。傻瓜才相信那種鬼話,傻瓜才會自投別人設下的陷阱。”
唐休一麵說著,一麵拍著身上的細沙站起來,轉身朝北麵走去。
“去那裏?”仍坐在地上的蒼圖,不解地問。
“回家。回小鎮去。”唐休語氣清淡,卻透著義無反顧。
“明天走吧,現在天黑了,車票都沒得買。”蒼圖追了上來,一把搭住唐休的肩膀,使兩人看上去又恢複了好哥倆的架勢。
唐休斜了蒼圖一眼,又一次看到了那來自他們童年的笑,在哄著他,也哄著主人自己。
但這一次,這樣的笑令他有些氣結和難過,就仿佛剛才是因為殺死了一條鱸魚,才引來的一場爭執。蒼圖怎麼會變成如此一個毫無罪惡感的大男人!他似乎無論做錯了什麼事,隻要笑一笑,就像硬盤格式化那樣,把一切責難抹殺的一幹二淨。
可是,唐休畢竟不是蒼圖。如果他是,他也會珍惜這樣的笑,就像一個步履維艱的人珍惜著一支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