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著夏兒愛父心切的模樣,她也不忍阻止些什麼,隻能盡己所能地陪伴夏兒,保護她不受傷害……
“予霧姐姐……”
“嗯?”
夏兒拉住予霧纖白細致的柔荑,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憂心問道:“你說,咱們就這麼跑回琉球,會不會有事?”猶記得出嫁之前,父王曾經再三告誡過她,沒有得到大清國康熙皇帝的恩準,她是萬萬不能擅自跑回琉球國的,可如今……
“這……”冷不防被問及心頭之慮,予霧略顯遲疑,但隨即以平日慣有的冷靜語氣答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夏兒蹙著眉,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嗯,沒錯,薩康曾經告訴過我,康熙聖上是位事親極孝的好皇帝,而現在父王病危,相信皇上也會體諒我的一片孝心……”
予霧點點頭,讚同了夏兒的說法。
年前秋季狩獵之後,康熙皇曾留予霧在宮中小住過,以那段時間的接觸與了解,她相信他確實是位明白事理的好皇帝。
“其實,就算是看在予霧姐姐的麵子上,我想皇上也一定不會追究的。”眨眨眼,夏兒又像是想通了什麼,看來安心不少。
“公主為何突然這麼說?”予霧擰起眉,問。
夏兒挽著她的手臂,偏著頭純真地說道:“皇上喜愛予霧姐姐的事,上上下下、裏裏外外,人人都清楚明白……”
“沒這回事兒,公主別瞎說。”予霧搖頭輕駁,無瑕的臉上瞧不出一絲喜悅之情。
她寧願相信皇上隻是單純地欣賞她的漢學涵養,喜歡與她切磋聊聊罷了!
“才沒瞎說!”夏兒篤定道,“我聽薩康說,江南氣候比京城溫暖許多,所以皇上才會讓你跟著咱們調派來南方,為的就是讓姐姐你先調養好身體,至於頒詔納妃,隻是遲早的事……”
聞言,予霧意外露出一抹淺笑。
“或許這次回到琉球,我該主動請求聖上讓我留下,繼續履行入殿修行的工作……” 望廣闊無際的海麵,予霧輕聲說道。
她從小在四麵環海的琉球國長大,若要她後半輩子深居大清國的皇宮之中,終日與其他後妃爭享一個男人的愛,她情願選擇成為琉球國的護國女巫,分享她的愛給需要她的琉球人民。
“姐姐你的意思是……探望父王之後,不再和夏兒一同回大清國了?”夏兒急問。打她七八歲起,便沒有離開過予霧半步,心裏自然不舍。
予霧安慰似的撫了撫夏兒的臉頰說道:“如今有貝勒爺如此疼愛著公主,予霧已十分放心,將來,也隻有爺才能給予公主一生的陪伴與疼愛……”
“可是,夏兒真的舍不得姐姐你嗬……”夏兒有些耍賴。
“公主……”
到底是跟在夏兒身邊多年,了解她的性子,予霧扯扯嘴角,不再開口說些什麼,隻是靜靜凝望著海麵,接受夏兒孩子氣的撒嬌。
她們兩人名分上是主仆,可實際上已遠比親姐妹還要親近呢!
若真要麵臨分離的一天,說什麼都會舍不得的。
彼此沉默半晌,夏兒決定暫時拋開眼前惱人的問題,遂故意轉移話題道:“不曉得薩康收到信了沒?”她離府前曾托人帶信去北京給薩康,說明突然回琉球的原由。
“算算日子,應該是收到了。”予霧開口道。
“不曉得他會不會生氣呢?”夏兒仰起頭,頂著烈日眯眼看向一隻正掠空而過的海鳥,它的樣子看來形單影隻……
“著急在所難免,生氣倒不至於。”予霧輕聲安慰她,接著忍不住咳了兩聲。
“這裏風大,你要不要進去船艙休息?”夏兒急了,忙問道。
自從予霧陪她嫁到北京後,六年來常常生病臥床,尤其隻要吹了風,便容易染上風寒。
看著夏兒緊張的表情,予霧微笑搖頭:“不用了,難得能這樣長時間看著海,感覺十分懷念。”她真的十分想念幼年時期,村人為張羅進貢聖品而全體潛海捕珍珠的日子。
可那似乎……已經離她很遙遠了……
“說得也是。”夏兒也不禁憶起那段快樂的回憶。
望著海,兩人又陷入一陣靜默,直到一聲叫喊傳來——
“公主——”
頂著強勁的海風和搖晃的船身,一名頭梳雙髻的紫衣丫環小心翼翼地端著兩杯水走上前。
“好奇怪哦——”奉上茶水,丫環小召怪裏怪氣地低聲說道。
“嗯?”夏兒接過水喝著。
小召神秘兮兮地左右張望,確定方圓五步之內沒有人,才輕聲說道:“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嗎?這船明明就是我們琉球的船,可是為什麼要刻意偽裝成天朝的船,而且連船上每個人都穿漢人的衣服?”
夏兒笑了笑,覺得小召有些大驚小怪:“這我問過了,他們說因為某些原因,穿成這樣會比較方便行動。”
小召用力點頭,繼續道:“問題就出在這‘某個原因’上麵——”
聽小召一提醒,予霧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的地方,“你的意思是——”
“我剛才打聽到一個不得了的消息——”小召又環顧了下甲板四周,“我聽說好像是天朝皇帝那邊對我們琉球有一些不滿……”
“不滿?怎麼可能?”夏兒不相信,琉球向來忠於天朝,康熙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會有不滿?
“聽說是和日本人有關……”
“日本人?”這下夏兒更不懂了,她在琉球是會看到一些日本人進出皇宮,但她從不知他們和琉球有什麼關係,父王也從來不告訴她。
“這件事果然還是瞞不住。”予霧淡淡說道。
“你知道?”
予霧點頭,大致把日本鹿兒島藩(即薩摩藩)當年如何征服琉球的曆史,以及現今如何控製琉球的經過簡述給夏兒聽:“當年琉球和薩摩藩有協定,允許我們可以繼續對天朝進貢稱臣,但是,所得到的賞賜須歸薩摩藩所有。”
“你的意思每年天朝給我們琉球的賞賜,幾乎全進了薩摩藩的手裏?”夏兒驚道。
“這些事情為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難怪父王會要求她代為請求將兩年一貢改為一年一貢,原來全都是不得已的。
“聖上交代不能讓公主知道,”予霧道。“而且當初聖上會匆匆把你嫁去大清國,也是因為不想把你嫁給薩摩藩。”
“原來……”
她知道父王向來崇尚漢文化、敬重天朝,也難怪他會甘冒得罪日本的險,硬是搶先把她嫁去中國……
“唉,你們看!那裏有一艘好奇怪的船——”
小召直指正對船頭方向的海麵上,有一艘不論船身或旗幟都呈黑色的雙桅大船。
“感覺好像在監視我們。”予霧輕蹙顰眉,那艘黑色大船始終和她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感覺很不舒服。
就在她們三人徑自研究那艘雙桅大船的同時,船尾部分突然傳來小小的人聲騷動——
“啊,有琉球的船耶!”小召首先看到在船尾方向的海麵上,一艘看起來同樣是琉球的船正快速朝她們駛來……
接著,一幅不可思議的景象進入三人的眼中——那艘“琉球船”上的人竟然清一色都是穿著日本服的人。
而幾乎同時,船板上的人開始對著對方即將登船的人大聲叫囂起來。
“怎……怎麼回事?”夏兒跟著莫名緊張起來。
“好像不太對勁。”小召警覺道,現在要跑回船艙已經來不及了,隻好反射性拉著夏兒和予霧往船頭的方向移動。
此時,對方的船已經和她們的船靠攏並行,大批人馬紛紛跳上船。
“是劫船!他們把我們當漢人了。”予霧驚叫道,慌忙地搜尋甲板上是否有可以讓夏兒藏身的地方。
但,來不及了!
劫掠行動已經開始,對方完全不顧紛紛表明身份的琉球人,照樣強取豪奪,其中有兩名壯漢甚至直朝她們三人而來。
“公主,快逃!”小召叫道,搬起甲板上粗重的繩索就往匪徒身上丟去。
夏兒左右張望,不明白小召叫她逃的意思,她根本無路可逃——除非跳海。
“小心!”一見另一名壯漢正欲撲往夏兒,予霧情急之下連忙推開夏兒,結果自己反而被壯漢一把抱住。
“放開!放開她!”夏兒又跳上前,使出所有的力氣握拳捶打壯漢,可是對方依舊不動如山。
“公主,快跳海!別管我……”
經這一喊,原本抱住予霧的壯漢又把目標轉回夏兒身上,他似乎對她的身份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眼看他要重回去捉夏兒,情急之下,予霧使出生平最大的勇氣摘下頭上的發梳,想也不想,就狠狠地朝壯漢的眼睛刺去——
“啊——”壯漢痛呼出聲,使勁反掌擊開予霧。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承受得了這樣巨大的攻擊,刹那間,隻見予霧輕盈的身子幾乎是半飛地跌落入海——
“予霧姐姐!”
夏兒尖叫一聲,眼睜睜地看著予霧纖弱的身軀遭大海吞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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