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值正午,炙陽將漫漫丘陵沙子像滾炒了一遍,空氣有種融化的熱度散發開來,一隊人吭哧著粗氣爭先恐後匆匆而至,正是勳翟、龐稽等人,一臉塵土倦怠,神色卻亢奮激動,累累擠滿約百來人來到了狹窄的洞穴口。
有人一馬當先地擠了進來,有人則被堵在外邊兒,阻成一道道人牆。
“主公——”
勳翟一衝上來便撲跪於地,幾乎是熱淚盈眶。
眼下的勳翟可不複早前那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形象,頭發淩亂披散,臉上沾著黃沙泥土,唇幹起皮,眼眶瞿紅。
他簡直不敢想象這幾日他是怎樣渡過的,那日塵暴襲來漫天黃沙,他與其它幾個虎將被狠狠甩摔進沙子裏,等他們再爬起來時,目眥眼裂,口鼻灌沙,卻如何嘶吼爬找都找不著主公的蹤跡。
當時的他幾乎是眼前一黑,心急如焚,倘若是往日那劍定乾坤的主公他還有信心,可中了“殞命”的主公先前不過發出一招敵退了黑騎兵便一下耗損了全部精力,他是如此虛弱沉屙,他連護著的時候都發怕他會發生任何不測,更何況是這種時刻。
“主公,你可……可無礙?”他顫聲相詢。
其它人也一並圍上來各種噓寒問暖。
他們的心情與勳翟是一樣的,這幾日被困於一隅之地,卻沒有一日是過得安生輕鬆。
楚滄月手中闊袖中伸出,拉起了勳翟,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環顧四周,眼神像厚實的大掌安撫過他們顫栗後怕的心情,道:“讓你們擔憂了,孤無礙,這幾日一直待在這個洞**。”
勳翟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氣平複下心情。
“如此,屬下便安心了。”
他咧嘴笑了一下,白牙紅眼,透著有幾分傻氣。
他觀察著主公的狀態倒還不錯,聲潤如轉珠,唇色薄豔,倒是比之前出來找他們的那幾個幹癟黃瘦的楚兵好上許多。
龐稽、孫河等人聞言也是一樣如釋重負的表情,但想起那日蹊蹺的事情仍心有餘悸,便七嘴八舌地關切問著問題。
比如這幾日過得如何,那日為何忽然不見了,身上的毒又沒有再發作……
其實在趕來之前他們已經從發信號的那幾個楚兵口中大抵了解了一些事情,有機靈的趕緊道:“主公,你這幾日都耐著饑渴,趕緊吃幾口水吧。”
他從腰間取下牛胞囊袋恭敬地遞給他,還有掏肉脯幹糧的,他們在下馬之前倒是卸了一些物資挎在身上,是以這幾日雖然勳翟等人精神層麵被摧殘得厲害,但吃食倒是並不緊缺,但還是都瘦了。
一聽這話,勳翟等人頓時又是自責又是心疼主公,要說他們這一群糙慣了的大老爺兒們,唯一的細心與緊張都給了楚滄月。
楚滄月伸手接過,指尖微鬆地掂著,卻隻是輕抿一口便放下。
他好像並不渴……
楚滄月自己也奇怪,前一天他還常覺得胸悶與喉中發癢,但隔了一夜症狀卻一下好了許多,幹渴與疲倦懶軟的狀態也消失了。
他回憶著,隱約覺得昨日夜裏好像發生過什麼事情,但那些浮現出來的畫麵又太模糊不清了,好像有一道陌生嬌小的身影靠近他……
想到這,他不經意地想起謝郢衣身後那一道總是看不清的身影。
他頓了頓,有種古怪又稀奇的疑惑,相處差不近一月,他好似連那謝郢衣那未婚妻的衣角都不曾看清過,她好像就像謝郢衣的影子一樣,若有光亮反而隱匿得更深了。
自然,楚滄月亦不會刻意意識一個別人的未婚妻,她是何模樣或者為何性情與他幹係不大,隻是方才腦海之中莫名其妙有了一個玄妙莫名的印象,方聯係到她來。
這時,謝郢衣也帶著陳白起回來了,但被那一層一層的人擋在外麵,聽著裏麵高低不同的講話聲音,謝郢衣麵無表情地抿唇耐心等著,而陳白起則垂眼靜靜聆聽著。
等他們有人出來看到兩人站在外麵時,眼底劃過一絲訝然,連忙將兩人引進去。
在看到勳翟等人尋來謝郢衣倒也不意外,他拱了拱手,儀態無缺道:“見勳將軍你們安然無恙,衣倒是安心了。”
勳翟收斂了幾分臉上的神情,上前扶起謝郢衣,眼睛亮晶晶道:“翟倒是要謝先生再次出手相助,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異姓兄弟。”
他聽說是謝郢衣不顧危險冒著風沙席卷跑到洞外將他們一個一個地扛了回來,想著他這樣清瘦孱弱的身軀,卻有這樣大的毅力救人,其中還有一個是他們的主公,定是吃了大苦頭了,頓時勳翟心潮澎湃,抑不住滿腔的情緒。
謝郢衣倒是沒有多少受寵若驚的樣子,他隻是受不住他這般熱情:“不妥,楠衣不過一介寒衣,萬不可與將軍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