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體純的密奏說,明朝的真定府知府邱茂華原來一直躲在山中,如今從山中出來,降了大清國。大清國將他升為井陘道,署理真定巡撫,駐節井陘城中。滿洲這麼安排,顯然是要堵住大順朝派人馬出固關襲擾畿輔,也為滿洲人從固關進攻山西做準備。
另外,劉體純還稟報了一條不幸消息,也使李自成的心中猛烈震動。劉體純稟報說,他派往北京去查聽竇妃的細作尚未回來,原來埋伏在北京的一個細作已經來到了真定州。據這個細作稟報,近幾月在北京城哄傳:多爾袞聽說李王的竇娘娘十分貌美,又通文墨,藏在京城民間,遂下令滿城搜查明朝的宮女,凡窩藏不獻者全家抄斬,鄰居連坐。竇娘娘不幸被禦史光時亨查到,要獻給多爾袞請功。竇娘娘臨危不懼,當麵痛罵了光禦史,然後命光禦史不得對她無禮,在二門外稍候片刻,然後穿戴妃子衣冠,懸梁自盡。身邊的兩個宮女一個逃走,一個用剪刀刺破喉嚨而死。因為北京士民痛恨明朝的大多數文臣武將無恥地降了清朝做官,所以對竇妃的死節特別稱頌,可以說“有口皆碑”。她被埋葬在廣渠門外,前去祭奠的老百姓絡繹不絕。
李自成對竇妃的殉節感到難過,在心中後悔,暗暗地說:“應該將她帶出北京來才是!”
盡管是在行軍途中,但是禦廚房還在,而且總是跟隨禦營的前站人馬一道,事先到達應該臨時駐蹕的地方準備好打尖的簡單禦膳。當禦廚們將準備好的飯菜端上來時,李自成的臉色十分沉重,將手一揮。禦廚們吃了一驚,心驚膽戰地將飯菜端下去了。
李自成到平陽府的這一天,六月上旬快過完了。他剛在行宮駐下,六政府的尚書和侍郎們便前來朝見。這些人剛才都在城外五裏處跪接,如今是來向他稟報各衙門的辦事情況。李自成剛詢問了幾句,忽然一批軍情塘報紛紛來到。其中有些是十分機密的,由劉體純封好之後,注明“絕密”二字,旁邊加圈,封口加上火漆。當吳汝義親手將這些機密文書呈給李自成以後,李自成的心中一驚,不知道又有了什麼壞的消息。自從山海關兵敗之後,每一個消息都是不順心的,幾乎沒有例外。還沒有拆看,他的臉色已經變得沉重,向牛金星等重要文臣說:
“你們且去休息,晚膳後來行宮商議大事。”
他的沉重的神色和不如意的口氣當然影響了牛金星和李岩等幾個經常參與運籌帷幄的大臣,他們默默地叩頭辭出。在行宮大門外分手時候,李岩的心中焦急,小聲對牛金星說:
“相爺,欲守關中,河南萬不可失。皇上倘遲遲不能拿定主意,時機一失,不可再來。鈞台為輔弼重臣,何不幫皇上拿定主意?”
牛金星歎口氣說:“林泉,近來局勢險惡,一天不如一天。皇上因事事都不如意,常常對身邊人無端發怒。你想回河南的話,緩說為佳。”
李岩因局勢緊迫,對牛金星的回答在心中不以為然,但看牛金星不想再談,急於返回相府,也隻好作揖相別,攀鞍上馬,帶著自己的一幹從人向城外馳去。他在馬上暗暗地歎一口氣,胡亂猜想,在心中問道:
“剛才皇上又接到什麼壞的消息?晚飯後要商議什麼大事?……”
晚上,牛金星和李岩被叫進行宮。這是一次禦前密議,所以別的朝臣都未奉詔前來。
李自成將劉體純差人送來的軍情塘報和密奏,劉芳亮從晉北忻州送來的密奏,以及用晚膳時收到的田見秀從長安送來的密奏,一古腦兒交給牛金星看。牛金星每看完一件就轉給李岩,很快地都看完了。李自成先不談重大問題,先對李岩說:
“據劉明遠轉來五台縣令的奏本,那位劉子政於四月中旬就離開了五台山,不知何往。又說,據五台山一位和尚說,劉子政自言要去北京西郊臥佛寺掛單。那時崇禎早已亡國,北京四郊不平靜,他去為了何事?奇怪!你想他到底往何處去了?”
李岩站起來恭敬地說:“臣也猜不到他會往何處雲遊。去北京臥佛寺的事未必是真。既然找不到他,也就算了,陛下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李自成向牛、李兩人問道:“胡人新近這樣舉動,如何應付?陝西是我們的根本,看來局麵也很不好,叫朕十分放心不下。還有,張獻忠已經進了四川,我們還得分兵防備廣元、漢中一路,可是哪有兵啊?崇禎十四年倘若趁他兵敗時候,將他除掉,倒少了今日的後顧之憂!”
牛金星說道:“滿洲人分兩路進兵,這原來也在我意料之內,現在看來一路從山東進兵,已經到了臨清以南;一路向冀南進兵。這向冀南的一路,說不定是要伺機進攻山西,關係十分重大。我們現在也無法不讓胡人進兵,除非按照皇上原來的意思,等我們從關中調集二三十萬精兵,由劉宗敏率領,出潼關到冀南,方可以阻止滿洲人從山東和畿輔南下,但這事兩三個月以後才能夠做到。”
李自成又說:“明朝的真定知府邱茂華,原來不肯投降我朝,在山中躲藏起來,如今投降了滿洲。滿洲人將他升為井陘道,署理真定巡撫,駐在井陘,顯然是要為進攻固關做好準備。此事如何應付?”
李岩說道:“為今之計,井陘這方麵,我們隻有迅速派一支人馬去占領,先發製人,才能夠堅守固關,絕不可使邱茂華在井陘從容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