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陳永福那裏又來了火急塘報,說是榆次縣已於天明時候攻克了。因為城內並沒有來得及布置堅守,所以一陣炮火之後,將士們英勇地用雲梯爬城,將城攻破。城內許多街巷,因見城破,都在房頂上豎起了白旗,這樣就避免了巷戰,也避免了屠城,隻殺死了一二百人,殺傷了二三百人。塘報裏邊自然不提奸淫婦女、搶掠財物的事,可是李自成心中明白,陳永福是懷著一肚子怒火攻進城去的,絕不會不讓士兵們奸淫搶掠,放火燒房,何況陳永福的人馬都是來自河南,同山西人沒有同鄉之情。李自成一想到榆次離太原隻有六十裏,如今卻敢於第一個起來叛亂,第一個遭到浩劫,心中就不免難過。所以陳永福的塘報不但沒有使他感到高興,反而使他有點失悔。自來秦晉是一家,山西畢竟是他的半個故鄉啊!假若聽從了李岩的建議,今天一麵派兵前去,威脅城中,擺出要攻城的架勢,一麵進行曉諭,也許隻需要懲治幾個為首滋事的人,就可以避免眾多死傷,避免奸淫搶劫,避免燒毀房屋。榆次縣為首反抗他的人不會太多,其餘平民百姓是跟著鬧起來的……
他正在思索,忽然接到李過十萬火急的密奏。原來李過在大同隻停留了一天,繼續向偏關奔去,要從黃甫川、府穀一帶渡過黃河。他在密奏中言明:薑瓖十分不穩,請李自成火速派兵防守忻、代、雁門各地。
差不多就在同時,忻州牧(知州)也來了一封十萬火急密奏,說:
“忻州地方士民,因聞我大軍在山海關失利,退出北京,又聞聽太子已在北京登極,謠言紛紛,人心浮動。近日已有奸民暗中煽惑,昌言‘複國’,密謀叛亂。請皇上速派重兵前來彈壓,以遏亂萌。”
李自成看了奏本,並不奇怪。他已經知道,河南、山東兩省到處有類似情況,有的更為嚴重,叛亂已經紛起,沒法撲滅。但忻州近在咫尺,是太原的北邊屏障,如何能任其糜爛?他手持密奏,臉色鐵青,對於晉北局勢十分擔憂。但是手中無兵可派,如何是好?與牛金星、李岩商量之後,隻好命劉芳亮派一得力將領率一千五百騎兵增援代州一帶的駐軍,這樣既可防備薑瓖叛變後威脅太原,也可使忻州、定襄等地“奸民”不敢隨意“蠢動”。同時,他密諭忻州牧嚴加小心防範,如有不逞之徒製造事端,務必迅速嚴懲,撲滅亂源。另外又由牛金星密諭五台縣縣令,訪查劉子政是否仍在五台山中,如能找到,務必火速護送前來太原。
李自成在太原駐了七天,因為潞州、澤州一帶情勢不穩,他必須火速趕往平陽坐鎮。前站人馬路過距離太原很近的太穀縣時,不惟無人出城恭迎聖駕,反而關閉了城門。李自成下令攻城,很容易攻破了這一座彈丸小城,殺了許多人,作為懲戒。接著路過祁縣,不料祁縣士民吸取了太穀的經驗,不僅僅關閉城門,而且城頭守禦很嚴,堅決不許他和他的人馬入城,也不供應糧草。李自成越發大怒,又實在覺得奇怪。已經懲罰了榆次和太穀,如今是他禦駕親臨,祁縣士民怎麼竟敢如此與他作對?為什麼山西士民不念秦晉一家,與他大順皇帝有同鄉之情?原來攻破榆次縣城時殺戮了數百紳民,破城將士在城內大肆強奸和洗劫,這件事曾使他產生了深深的不安。攻破太穀時這種不安已經減少了一些,如今則一掃而光了。他下令用大炮攻城,不要姑息。祁縣的紳民用火器和弓箭對抗李自成,守得相當頑強,連一些婦女也登上城頭呐喊助戰。劉芳亮將十幾門大炮都用上了,炮彈隆隆地飛過城頭,有的打在城牆上,打壞了一些城垛,使城牆上到處血肉模糊;有的打到城內,打塌了房子,引起了火災。李自成的士兵們也很憤恨,拚死用雲梯爬城,不要一天時間就將小小的祁縣城攻破了,殺人很多,街道上和宅子中到處是死屍。很多婦女被強奸了。一部分婦女為怕受侮辱投井死了。許多房子都被燒光了。李自成恨恨地說:
“對這樣無法無天的人,就應該用屠城的辦法懲治他們,不能手軟!”
攻破祁縣以後,李自成得到稟報,說平遙、介休兩地士民百姓打算響應祁縣的叛亂。李自成命劉芳亮派兵到兩個地方殺了一些人,查抄了一些大戶,並抓來了一些丁壯百姓,編入軍伍。在李自成快到平陽的路上,劉芳亮從晉北某地送來的十萬火急奏報,又使他大吃一驚。薑瓖已經以議事為名,殺了大順欽派協守大同和陽和的製將軍柯天相,在大同境內找到一位明朝代王的遠房宗室——明朝一個不為人知的破落子弟名叫朱鼎、自稱棗強王的奉之為主,暫稱監國,繼承崇禎的皇統。另外,薑瓖又暗中給多爾袞寫信,與胡人敷衍,而多爾袞正在壓他投降。李自成在看了劉芳亮的密奏後半天無言,過了一陣才咬牙切齒地罵道:
“先從老子的脊梁上捅一刀子!”
離平陽還有三十裏,李自成在一個市鎮外的大廟中臨時駐蹕,打尖,忽然接到劉芳亮第二封十萬火急的密奏,同時也接到劉體純從平定州來的密奏,都使李自成的心中驚慌。據劉芳亮密奏,由於薑瓖在大同背叛,定襄的士民事前受到薑瓖派人暗中煽動,忽然據城背叛,豎起明朝旗幟,殺死縣令和大順軍在城中駐防的兩百多名將士。臨近定襄的忻州也有人密謀響應,醞釀起事。劉芳亮率騎兵星夜趕到定襄,用大炮攻克縣城,用屠城的辦法將叛亂鎮壓下去。又迅速到了忻州,與州牧和駐軍合力,銬了許多人,將為首的幾個人淩遲處死,滿門抄斬。據劉芳亮的密疏中說,雁門和寧武都已經落入薑瓖之手,整個晉北到處人心浮動,十分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