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容沉沉睡去,也許是個相當美好的夢境,嘴角都是上揚的笑意,身體極度疲憊,但頭腦十分清醒,我一遍又一遍的把他的模樣刻在心裏。
我終究無法陪你走到最後。
“等誰啊?”
“太久了,記不得了。”
“說不定那人都喝了孟婆湯投胎去了。”
“不會的,”他搖搖頭,“我記得答應過要等他。”
“要不咱們一起投胎去,一起找啊?”
“投胎後什麼都不記得的,如何能找?再者,你怎麼就願意投胎去了?”
“日日看著這陰曹地府,石頭也會長青苔,倒是想看看人間是何種模樣。”
突然記起來剛見麵時候,似乎是這樣說的,華容倒是找到了要等的人,我也看到了人間何種模樣,也一起走了幾遭。
唯一的遺憾,就是不夠長久吧。
即使再不願意,該來的總會來,窗外微明,我在華容臉上落下一吻,輕手輕腳下了床,換好便裝,身上隻帶了一柄短刀。
我坐在大堂中等著鍾離,他肯定會在華容醒來之前到達,我泡了杯茶,茶水還燙著,門外就已經有人通報。
茶葉還在中央旋轉,我蓋上茶蓋,走出了門,鍾離就牽著馬在外麵,身後七八個手持弓箭的人,見我一個人出來,都不約而同鬆了口氣,然後笑著跟我打招呼。
不需要道別,道別隻不過是留個空白的想念而已。
我跨上馬,再回頭看了看華府,這個已經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洛公子可是有什麼忘記帶的了?”
我搖搖頭,輕夾馬肚,策馬而出。
鍾離一路上倒是談笑風生,其他人也倒是真像那麼回事,樹林中野兔和野鹿不少,他的下屬各自追逐而去,最後隻剩下了我和鍾離兩個人。
“公子不去打獵麼?”
我搖頭:“也是生靈。”
“若不是見過公子上場殺敵,我都會覺得公子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儒生了。”
“戰事不過是為了保護更多的生靈不受傷害。”而且這是華容所要保護的土地。
“說的也是。”
我和他的馬走向了身處。
“這林子有個瀑布極為出名,公子可知道?”
“還不曾見過。”
“這山名為三懸山,這瀑布名為‘三懸壺’,距離這兒也不遠了,去看看?”
三懸山?九淵讓我來的地方,就是這裏嗎?
“勞煩。”
水聲已經可以聽到了,幾疊翠綠後水聲大如雷,一條白練傾瀉而下,水流狠狠撞擊在突出的石塊上,被石塊分為三股,相當好看。它們在下端激起了大片水霧,層層堆砌,站在這裏,似乎連衣服都要被水汽潤濕。
“公子,你可知將軍那天在朝上拒絕了什麼?”
“恩?”
“皇上的賜婚,對象是皇上最為寵愛的親妹妹。”
我下了馬,伸手摘了片樹葉。
“將軍說,他心有所屬。”
身後的拔劍聲響起,我笑出了聲。
“他當著全朝的人交出了兵權,就是為了娶你,”我回身麵對鍾離,他用劍尖指著我,“我敬你的身手,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認,你的箭術無人能敵,可惜……我不能毀了將軍。”
“華容有個好屬下。”
“你好像並不害怕。”
“將死之人無所畏懼,我知道你要殺我,你不殺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與其在華府病死,倒不如在這兒,”我退後幾步,“跟華容說,我十足落下懸崖。”
說完,我仰後倒去,眼前撞入的是從天而降的水。
瀑布下的水潭隻有半人深,水從崖上飛落衝入水潭,隨後又順著下落。
我偏偏掉在了這裏,骨骼錯位了好幾處,眼前發黑,卻偏偏沒死。我咳了個撕心裂肺,血都順著水卷走,倒沒留下什麼。
水潭邊長滿了奇花異草,蒸騰的白霧縈回於花草之間,它們生長極為旺盛,卻偏偏呈半包圍型,而我恰恰在這片空處。
胸口一陣絞痛,隨即而來就是一口鮮血。
這個地方……
我掙紮著走到一處,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個深深的印子。我甚至能清楚的聽到我自己的呼吸聲,這個地方……
“你有機會的話,去三懸山下看看。”
原來九淵說的是這個。
我大笑起來,笑的胸腔劇烈的疼痛。
如果可以,我寧願被鍾離一劍穿心,被遺忘的記憶此刻如潮水一樣侵襲了我,我靠在一塊石頭上,笑的渾身發抖。
原來一切都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