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那滿樹的紅繩，有幾個人能堅持把它們帶走，又有幾個人能用它們相守到白頭。
跪下去又爬起來，這個過程重複到麻木，我隻知道有一次站不起來，雙腿都在打顫，磕下去的一瞬間感覺膝蓋骨都快碎了。
等看見平地的時候，我用手撐在地上半天才晃悠悠站起來，跌跌撞撞到樹下，懷空站在那裏，看著我，神色平靜。
天開始下雨，雨點漸漸變大，我扶著樹幹，深吸了一口氣。以前總說這紅繩係的低，手一伸就夠得著，總算知道原因了，如果像這樣幾步跪上來，還能站著已經很不錯了，再讓別人爬樹，不是要人命嗎？
但是我隻要最高處的那根。
雙腿抖的跟篩糠一樣，我一手扶住樹枝，盡量的用另一隻手去夠繩子，繩子飄飄搖搖，每次都從我手指尖滑走。
“洛書。”
我咬著牙，奮力一抓，終於將它扯在了手裏，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感覺手下一滑，整個人從高空墜落，慌亂間我抓住了一根樹枝，但隻是讓我停留了一會兒，結果還是直接砸向了地麵，期間後背被樹枝抽了好幾下，也虧得它們，我被摔得七葷八素手腳還沒壞。
懷空慌忙把我扶起來，說了什麼我一字未聽清楚，隻管把紅繩拿出來，在他麵前晃了晃：“我拿到了。”
他低下了眼睛。
“懷空，你要不要？”
懷空猛地睜大眼，愣愣的看著我。
頭發被淋濕，全都糊在臉上，我隨便抹了一把，把紅繩伸到他麵前，問他要不要。
十年前，我用同樣的語氣問了兩次，他答應了我。
現在我問了兩次，我看著他沉默，看著他閉上眼睛，默誦著佛號。
佛號一字一句清晰，像錘子把我釘在原地。
我伸著手僵在那裏，跟個傻子一樣。
他從來沒有對我牽的手拒絕，難不成都是我一個人一廂情願？
我輕笑，掙紮著站起來，他想來扶我，被我躲開，紅繩留在泥濘中，我也沒去拿。
我居然在山路上三步一跪，換來了他的佛號。
何其愚蠢。懷空，華容，你好樣的，我不信你不知道，倒是真正的無情。
孟婆看見我一身泥濘回家，什麼話也沒說，燒了一大桶熱水把我放進去泡了很久。膝蓋上沒皮的地方被熱水刺得痛的不得了，後背被撞倒的地方也開始酸，有衣服遮著不知道，如今一看何其慘不忍睹，肉體凡胎如何經得起折騰？
腦中一片放空。
妖心不在身體內，可是我居然還會感到難受，作為一個石頭，我居然會有七情六欲。懷空，你作為一個人，你有嗎。
日子照常過，隻是我不曾再上山，一天到晚窩在家裏，不管不問。直到孟婆衝進家門，一把揪住我就往外麵走：“懷空出事了！”
“什麼？”
“自己去看！”
本說他的事情不再過問，如今一聽到全把這事當成了放屁，；一聽他出事，我發了瘋一樣衝出去，果然在山腳下看見了他，像被人扔出來的一樣，一聲僧袍淩亂不堪，走進了才發現，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傷，似乎是被棍棒打出來的。
“懷空……懷空你醒醒。”我推推他，他似乎有感覺，輕微的恩了聲便再無任何聲響。周圍有人看著，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這人是要還俗呢，依照規矩，是要一路打下山的。”
“好好一個和尚，怎麼就想著還俗……”
還俗……懷空，你在想什麼？
我把他的手臂駕到脖子上，把他撐起來：“懷空，我帶你回去。”
喉嚨有些發緊，我還當他那天是忘記了。他從來都沒告訴過我還俗會被一路打下山。那麼高的山，我一路拜拜停停都破了皮，他卻承受了一路的棍棒。
“懷空……”
“洛書，”他輕輕喊了我一聲，手緊緊抓住了我的手，往我手裏塞了個東西，“給你。”
那是一根紅繩。
“我說過要送你的，我沒忘。”
“傻子。”我在他唇角親了親，眼淚滑到了嘴裏，澀得不得了。
我拖著他一路挪回家，孟婆請了大夫，在他胸腔處按了按，懷空麵容一皺，一口血就噴了出來，我連忙抓住他的手，恨不得承受痛苦的是我，見他難受心如刀絞。
“肋骨斷了三根。”大夫搖搖頭，歎了口氣。
懷空吐完血後就昏迷過去，我呆呆的坐在他身邊，幫他擦幹淨血跡，看著他慘白的嘴唇，我慢慢親了上去。
不過就是再死一次，不過就是不能白首，生同寢不得，死同穴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