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被刺眼的白光撕裂的,滿天滿地的白。這裏是瀑布下麵,從高處衝下的水帶出大片氤氳的水汽,這裏長滿了奇花異草,最顯眼的,還是池塘中的蓮花,如夢如幻。
水池的中央有一塊巨大的石頭,通體黝黑,形狀平平無奇。它的上麵坐著一個人。
他似乎受了傷,衣服上許多血跡,由於水的淋濕都緊貼在身上,裸露的皮膚遍布傷痕,似乎是燒傷。他的狀態不是很好,呼吸不穩,突然臉色一白,一口血就吐了出來,整個人失力倒下,眼看著就要摔下石頭,一雙手穩穩將他拖住,把他托回了原位。
這是一個少年,他從石頭裏走出,渾身未著寸縷,一雙眼睛帶著水氣,靈氣至極。少年擦去他嘴角的血跡,拍拍他的臉:“你醒醒。”
沒有回應,血反倒是越來越多。
少年急了,一聲比一聲急,被喊的那個人恍如睡著了一般,任他怎麼搖都沒反應。少年咬咬嘴唇,手捧住他的臉,嘴對嘴貼了上去。
一顆碧綠色的珠子滑入那人的口中,消失不見。珠子的作用非常好,各種各樣的創口在迅速的複原。少年將臉貼上他的胸口,放心的舒了一口氣,就這樣托著腮幫子在他的旁邊守著。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那人輕微的移動,少年轉身想躲進石頭,手腕卻被抓住,回頭一看,那人氣息還很虛弱,卻眼睛帶笑的看著他,道:“我還以為,你這一輩子都會呆在石頭裏不理我呢。”
少年扯扯手,沒扯的出:“你把我封住了。”他聲音含著委屈。
“難不成還讓你亂跑,幫我擋天劫嗎?”他把少年扯到懷裏,拍著他的背柔聲安慰,“好了洛書,別生氣。”
以後發生了什麼我看不見了,夢到這裏就此結束。很大程度上,是我強迫自己醒來的。
如果世上沒有第二個是石頭變成人而且他叫洛書的話,那麼剛才那個人,是我?
而且那時候的我,還是少年模樣,而那個人是華容,他那時候還沒有渡劫成仙。我和他,居然在那麼早的時候就認識,而且我和他的關係……
突然想起在奈何橋上,他一臉茫然的說自己在等一個人,等得太久連名字都忘記了。
有種難掩的激動與興奮,他等的人,是不是叫洛書?
一個人兀自樂了許久也不知道在傻笑什麼,後來才想起來,夢中的我好像喂給了華容一顆珠子,碧綠碧綠的,難不成就是所謂的妖心?
算了,反正沒弄丟,不過是在華容身上,拿不拿回也無所謂了。
華容,念著這個名字,就感覺很滿足。
隔天一大早我就拉著孟婆跑上了山,正趕上廟裏撞鍾,孟婆嗬欠連天,一臉恨不得揍死我的表情,但還是配合我,向慧靈提出了請求:
“……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識得什麼字,家裏也供不起學堂……”
慧靈笑了笑:“無妨,讓他一起跟著小沙彌們學吧。”
“如此多謝了。”
識字我本就會,這樣的請求,無非是為了能待在他身邊罷了。懷空看到我大大方方坐在他身邊,恨不得貼緊了他坐時,隻是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我的頭。溫熱從他的手心傳遞到我的頭上,瞬間侵染了我全身,熟悉的感覺讓我心裏有飽脹的酸澀。
抬頭就是他幹淨的一塵不染的笑容,仿佛包含了這個季節所有的陽光。
上輩子,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把他保護在身邊,一絲一毫都不讓世俗沾染了他,如今這個寺廟倒是比我有用得多。
他們學習念經,寡欲,少年的聲音清脆空靈:“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凡人要度苦厄,了生死,成大覺,非從自心下手不可。但要明白自心,隻依這二百六十個字,已經夠了。但空的道理不明白,自心的相貌也難徹了。這個經,最主要是說性空的道理,不是世人所說的空,那是斷滅空,他們誤解佛法是消極自了的。我參不透佛意,但也明白,心亂就什麼都沒了,空相是最完美的,一切極樂。
我偷眼看懷空,他虔誠閉眼誦佛,嘴角掛著不由自主的微笑,他本不是凡人,是仙君,這個參悟他顯然會比旁人更多。
他是和尚,一輩子無妻。
但是我是自私的,既然他許我了姻緣,我定要弄到三輩子才肯罷手。
麵前高高在上慈悲天下的佛知不知道,下麵跪著的人打定主意要搶走他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