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你說的對,不知道他下一步,卻是要做什麼?”小七道。
他話音剛落,門口就響起了敲啄之聲。
“兩位尊客,小人為二位送了熱水前來,不知兩位可要沐浴更衣?”
“嘖嘖,難為他想得倒是周到。”若水瞅了眼身上的衣服,提高了聲音道:“好,進來罷。”
房門推開,幾名店小二抬著浴桶和熱水等物,魚貫而入,然後布置了起來。
眾人弄好之後,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小七一言不發,冷眼旁觀。
他的目光從每名店小二的臉上身上掃過,發現這些人都不會半點武功,隻是尋常之人,而墨白也並沒有易容改扮,混在眾人之中。
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倒要看看那墨白最後會玩出什麼花樣來,又要準備到何時才肯露麵。
若水正托著下巴,看著一名店小二送上來的托盤。
托盤裏放著兩套衣衫,一套男裝,一套女裝。
男裝是一套淡藍色的長衫,女裝卻是淺綠,顏色都極是清雅,布料用的是最上等的絲緞,針角綿密,繡工精美,讓人看了頗覺愛不釋手。
“水兒,你先去沐浴罷。”小七從屏風後麵轉過來,他剛才已經檢查過了,那浴桶之中也沒有什麼機關暗器。
“好。”若水點點頭,抱著換洗的衣物走向屏風,她並沒有動新送來的衣衫,拿的還是小七為她購置的衣物,雖然那衣物有些不太合身,但要小七一個大男人去幫自己買貼身穿的小衣,已經夠難為他了,她不能要求太多。
小七聽到屏風後麵傳來的水聲,忍住不去偷看的衝動,他走到窗前,推開了兩扇長窗,憑窗遠眺。
那掌櫃說的不錯,這裏果然是最好的房間,地勢高,視野佳,放眼望去,整個昌平城幾乎可以盡收眼底。
這留仙居座落於昌平城最為繁華的大街,門外車水馬龍,行人絡繹不絕。
周圍更是店鋪林立。
小七對這些都瞧也不瞧,他的目光警覺地從一個個路人臉上掃過,像是想從他們中間找出那個費勁心思布置這一切的人來。
可是並沒有。
他不但沒有發現墨白,甚至連個長相和墨白有半分相似的人也沒發現。
“小七,你在瞧什麼?”
身後細碎的腳步聲傳來,若水已經沐浴完,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小七回過頭來,隻見若水長發滴水,肌膚似玉,剛剛沐浴後的她,清新得像一顆朝露,隻是她身上所穿的衣服肥肥大大,遮住了她纖細苗條的腰身。
他的臉忍不住一紅。
這些衣服都是他親自去選的,沒想到會這樣不合身。
“水兒,去換上這身。”小七拿起那店小二送來的那套淺綠色女裝,放在若水手裏。
他相信墨白選的這套衣服,會更適合若水。
“不,我就要穿這身。”若水卻搖了搖頭,微笑道:“隻要是你買的,我都喜歡穿。”
“傻丫頭!”小七低歎一聲,伸臂攬住了她,往她如玉般的臉頰上湊過嘴去。
若水卻格格一笑,伸手推開他,道:“別碰我,一身的臭汗,熏也熏死我了,快去洗澡吧。”
“當真很臭嗎?”小七懷疑地聞了聞自己。
“是的,你要是再不去洗澡,晚上就不許你上床。”若水板起臉道。
“好,我去洗,你乖乖地在這裏等我,不許走出房門半步,知道了嗎?”
小七不放心地道。
“知道了,你快去罷!”若水笑著推了推他。
等小七轉進屏風,若水在桌前坐了下來,雙手托著下巴,望著那套淺綠色的女裝,默默地出神。
她不用試穿,也知道這套衣服十分合身,而且正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這個在暗中布置一切的人,真是墨白嗎?
那墨白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衣服尺寸?怎麼會買得如何合身?
她看到小七推開來的窗戶,便起身走到窗前,扶住窗框向下瞧去。
隻見樓下的街道兩旁全是各式各樣的店鋪,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她一眼就看到了兩家藥材鋪,不禁眼前一亮。
她暗暗忖思,待小七沐浴完畢,她就拉著小七去購買材料,為自己做些防身利器,也做一些解毒丸交給小七,以備不時之需。
彼時秋意正濃,雖然陽光晴好,陣陣秋風吹來,若水隻覺得一陣寒涼,她正準備關上窗戶,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人在暗中窺視著自己。
她心中一凜,雙手撐在窗框上,舉目下望。
隻見行人如織,並沒有人抬頭,也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但剛才那種感覺,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幻覺。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對麵,在留仙居的正前方,屹立著一座幾乎和留仙居一樣高大的酒樓,也是像留仙居一樣,分為三層,裝潢得十分富麗堂皇。
現在正是上客時分,酒樓裏飄過來陣陣酒菜香氣,從敞開的大門,可以看清對麵大堂中人頭湧湧,已經是客滿為患。
其中二樓和三樓應該是雅座單間,也已經坐滿了客人,其中三樓的一扇窗戶正對著自己這扇窗,那窗戶卻是緊閉的。
莫非那道窺視自己的目光就是從那扇窗戶裏射出來的?
若水皺起眉頭,緊緊盯著那窗戶許久,並沒見到異動。
她抬手,緩緩關上窗戶,一回頭,卻發現小七就站在自己身後,不禁嚇了一跳,嗔道:“小七,你什麼時候出來的,也不說話,就不怕嚇壞我嗎?”
小七輕笑一聲,道:“是你看得太入神了,在瞧什麼,嗯?”
“瞧見對麵有一家大酒樓,生意看上去不錯,咱們去嚐嚐好不好?”若水心念一動,隨口說道。
“好,那咱們這就走。”小七道。
他的目光看向那兩扇緊閉的窗戶,道:“怎麼關窗了,你覺得冷麼?”
“嗯,有一點兒。”若水撫了撫手臂。
“那披上這個。”小七從隨身包袱裏取出鬥篷,替若水係上。
兩人剛剛走出留仙居的大門,隻見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來,對著兩人抱拳作揖,道:“請問兩位可是七爺和柳姑娘麼?”
“不錯,正是。”小七揚了揚眉毛,目光對著周圍迅速一掃,又看向那名男子。
隻見他穿著一件葛綢長袍,貌不驚人,一副市儈的模樣,便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微笑道:“小人是悅來酒樓的老板,有位客官包下了小人的酒樓,指明要招待兩位貴客用膳,請兩位隨小人前去可好?”
“悅來酒樓?”若水抬頭看了看對麵酒樓的招牌,上麵卻寫著“仙客來”三個大字,和自己所住的留仙居倒是一對,道:“這家仙客來不好麼?”
那人順著若水的目光瞧向仙客來,笑道:“柳姑娘一定是外地人,第一次到咱們昌平城來,對不對?”
“是啊,你怎知道?”若水奇道。
“嗬嗬,因為外地來的客人,都會覺得這仙客來乃是昌平首屈一指的大酒樓,隻有昌平本地人,才知道小人所開的悅開酒樓,才是真正的昌平第一。不是小人誇口,小人酒樓裏做出來的飯菜,那味道和這仙客來,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兩位要是不信,請隨小人去親自品嚐,小人的酒樓,就在前麵不遠,讓小人為兩位引路。”
那人模樣市儈,舉止倒是彬彬有禮,隻是語氣中一股自傲之意,卻也昭然若揭。
“想必這又是那墨白的安排,水兒,咱們不吃白不吃,走,就去嚐嚐這悅來酒樓的菜肴。”小七拉著若水欲走。
“慢著慢著,”若水卻停下腳步,對那悅來酒樓的老板道:“我今天就是想嚐嚐這仙客來的廚藝,貴酒樓的菜肴,等下次再去品嚐吧。”
那人聞言,不禁愕然,道:“柳姑娘,小人真的不打誑語,本店的菜肴用料足,味道鮮,包管姑娘你一嚐就忘不掉。這家仙客來嘛,隻是招牌響亮,裏麵卻是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小人的酒樓卻十分清靜,絕對沒有閑雜人等來打擾二位用膳。”
“可是我今兒個就偏喜歡熱鬧,不喜歡清靜。吃飯的時候人多吃起來才有意思,就我們兩個人大眼對小眼,有什麼趣兒,不去,不去。”
若水拉著小七就往仙客來的大門方向走,對那人瞧也不瞧。
那人目瞪口呆地站在當地,不死心地又追上來勸道:“本店的菜肴俱己備好,七爺和柳姑娘去了馬上就可用膳,而且那尊客已經付過了銀子,兩位要是不去……”
他話未說完,已經被若水打斷:“已經付了銀子?那我們不去吃,豈不是給你省了一筆?本姑娘說不去就是不去,再囉囉嗦嗦,小心惹得本姑娘不高興!”她挑起了兩條秀眉,瞪向那人。
那人臉現恭順之色,不敢再勸,道:“是,是,姑娘請便,請便。”
若水不再理會他,和小七踏入了仙客來的大門。
此時正是用午膳的時候,仙客來的大堂裏吃客盈門,客滿為患,上菜聲、談笑聲,好不熱鬧嘈雜。
但是小七和若水往門口這麼一站,大堂裏的喧嘩聲卻慢慢低了下去。
午後的陽光像淡碎的金子,均勻地灑在二人的頭發上,肩膀上,衣衫上,臉龐上,將兩人的容貌勾勒出一副完美的畫麵。
吃客們的視線一個接著一個,看向站在門口的這對少年少女,隻看了一眼,就轉不開眼珠子。
男人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若水的臉上,而女人們的視線卻緊盯著小七。
就連跑堂的店小二們都看直了眼,連手中端著的菜都忘了上桌,燙痛了手指兀自不覺。
小七和若水沒想到兩人會變成眾人目光的焦點,見他們一個個連飯也不吃了,隻是盯著自己瞧,好在兩個人都是見慣了大場麵的,對這一幕早就習己為常。
若水神色自若,邁步進店,環顧四周,笑道:“這裏果然好熱鬧。”
小七眉頭一皺,麵露不悅,一雙寒冰般的目光冷冷地掃視著周圍。
那些緊盯著若水看個沒完的男人們陡然感覺到後背一涼,緊接著和小七刀鋒般的目光一對視,不覺驚出一身冷汗,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瞧。
那仙客來的掌櫃畢竟見多識廣,最先反應過來,他見自家店裏的小二們兀自癡癡呆呆地盯著那少女,心中暗罵了一句。
一群沒見過世麵的毛頭小子,瞧那出息。
他堆了滿臉笑容,迎上前去,熱情地招呼道:“公子,姑娘,二位貴客,裏邊請,裏邊請。”
他見小七和若水這般的容貌氣勢,就知道對方身份非富即貴,這是來了大生意啊,於是加了十二分的殷勤,引著二人往樓上走去。
“兩位貴客,樓上請,二樓和三樓全是雅座單間,我來幫兩位挑一個好房間。”
“我要三樓正對著留仙居的那間雅座。”若水似乎漫不經心地說道,“聽說那間房看風景最好,也最大最寬敞。”
那掌櫃的一愣,頓住腳步,回身臉露難色:“實在抱歉,那是本店最好的房間,早就已經被客人訂了,那間房隔壁的雅座也十分清靜寬敞,兩位就選它旁邊的可好?”
“好,那就選它隔壁的。”若水答應得十分痛快。
那掌櫃臉露喜色,當先拾級帶路。
小七狐疑地看了若水一眼,他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地提出要來這間酒樓,必有深意,而她又指明要三樓最中間的房間,定是有目的。
果然,若水拉著他的手上樓,纖纖玉指在他掌心中輕輕寫字。
她寫的是:出其不意打開房門。
小七馬上心中有數。
上到三樓,小七和若水向中間那個雅座一望,隻見兩扇房門閉得緊緊的,那掌櫃的帶著二人從門前走過,小七暗中運起掌力,悄無聲息地向房門拍去。
房門登時被小七的暗勁推開,露無空無一人的房間。
若水一見之下,不由得一愣。
她停下了腳步,俏臉含了怒意,發作道:“掌櫃的,你不是說這間房包出去了嗎?怎地裏麵卻沒有人?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們啊?是覺得我們給不起銀子,包不起這間房嗎?”
掌櫃的一臉惶恐,趕緊解釋道:“真的不敢欺瞞姑娘,這房間真的是有位貴客包了,他出手極是大方,給了小人一錠黃金,早早就訂了這間房。隻不過這貴客隻是包了房間,並沒有叫酒叫菜,隻是吩咐說不管是任何人,都不得進去打擾,所以小人也不知道這房間裏頭會沒有人啊?小人是個生意人,怎麼會有生意不做,跟銀子過不去呢?姑娘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那你說是個什麼樣的貴客,他長得什麼模樣,多大年紀,穿戴如何?我倒覺得奇怪,花了一錠金子包這間房,卻不叫酒菜,難道他是神仙,可以不食人間煙火麼?”若水繼續問道。
“嗬嗬,這位貴客的形貌很是奇特,讓人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他個子不高,比小人還要矮一個頭,又矮又胖,頭大身子小,就像是個矮南瓜,年紀嗎?大約有四五十歲,卻留了一把大長胡子,直垂到地,穿著甚是華貴,那身衣料裏麵摻了金絲,金光閃閃,一看就是身份尊貴之人,怪不得出手就是一錠金子。”
掌櫃的兩眼眯起,喜滋滋地回憶道,他描述得很是詳細而且十分形象。
可是若水和小七聽了,卻是如墮五裏霧中。
矮南瓜一樣的人?
兩人在腦海裏搜索了半天,記憶中也沒這號人物。
尤其是若水,她幾乎可以斷定,包下這間雅座並在暗中偷窺自己的人,就是包下對麵那家留仙居給自己和小七的人。
而這人,有極大的可能性就是墨白。
可聽了掌櫃的描述,顯然那矮南瓜和墨白毫不沾邊。
若水不由得興味索然,她的目光在那間空無一人的房間裏轉了轉,說道:“我還是覺得這間房最好,既然已經被人包了,那咱們就去別家好了,如果不是最好的,我寧可不要。”
說完,她就拉著小七轉身下樓。
那掌櫃的眼見一樁大生意做不成了,就像是到手的銀子又長翅膀飛了,心中暗叫倒黴,可是又不敢攔阻二人,隻好賠著笑一路送下樓來。
小七不解若水這是何意,為何突然要來,又為何突然要走。
但他料定若水的做法定是為了找出那個暗中安排一切之人,所以默不作聲。
兩人走出仙客來的大門,驚奇地發現那悅來酒樓的掌櫃竟然守在門外,並未離開。
見二人出來,馬上滿臉堆笑迎上前來。
若水道:“你說的不錯,這仙客來又吵又亂,環境極差,還是去你的悅來酒樓用膳罷。”
那人沒有半點不悅,反而臉露喜色,道:“是,是,兩位請。”
他引著二人穿過兩條大街,來到一座酒樓之中。
若水在門外打量了一下,隻見這家悅來酒樓的布置裝潢及不上那仙客來的富麗堂皇,卻雅潔精致許多,顯然這掌櫃所說不假。
二人落座之後,很快就有人送上菜肴,一盤盤熱氣騰騰,香氣四溢,有魚有肉,有山珍有海味,十分豐盛精致。
小七和若水對視一眼,都是暗暗奇怪。
這菜肴堆了滿滿一桌,其中十之七八,竟全都是若水最喜歡吃的菜。
她有了身孕之後,喜食酸甜,桌上這些菜肴,不是糖醋,就是醋溜,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讓人聞了之後,就口角生津,胃口大開。
連吃了三日一成不變的烤魚之後,突然看到這樣一桌開胃的菜肴,若水的肚子頓時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但她並未急著下筷,而是把每樣菜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然後點了點頭。
“小七,可以吃了,這些菜都沒加特殊的作料。”
那掌櫃的陪在一旁,聽了若水的話,趕緊解釋道:“柳姑娘,這些菜都是本店的廚子在那位貴客的指導下做出來的,調料和食材,也全是那位貴客準備的,不知道是否合兩位的口味?”
“哦?連食材和調料,都是那人準備的?這倒不可不嚐。”
若水揚了揚眉,夾了一筷子糖醋排骨,送進了嘴裏。
酸甜適口,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鳳梨清香,正好解了那排骨的油膩之感。
若水大奇,定睛往盤子裏瞧去,隻見果然有幾片淡黃色的果肉,正是她前世最喜歡吃的水果,鳳梨。
她知道這鳳梨喜熱畏寒,盛產於熱帶和亞熱帶地區,穿越之後,她再也沒見過此物,可沒想到,會在這家酒樓上見到,不啻於和老友重逢般喜悅。
她指著那鳳梨肉問那掌櫃:“老板,這水果還有嗎?”
“有的,有的,這果子也是那位尊客帶來的,小人活了四十多年,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奇怪的果子,它個頭甚大,可是卻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硬殼,切開之後,那股子清香真是好聞之極,想來味道也是極佳。這是貴客特意為兩位準備的,隻是做菜用了少許,剩下的還原封不動,小人並未偷嚐,請兩位稍等,小人這就吩咐他們給二位端上來。”
掌櫃的說完,彎腰躬身退了出去。
若水夾了一塊鳳梨肉,送入口中,嚼了幾嚼,隻覺得一股久違的清甜盈滿齒頰,登時眉眼彎彎,梨渦淺現。
不過她隻吃了一塊,就放下筷子,盯著那道菜若有所思,默默出神。
“喜歡吃,就多吃點。”小七很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樣子,索性把盤子裏的鳳梨都挑出來挾給她。
“在想什麼?”他問。
“我在想,如果這一切真的是墨白安排的,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口味?他怎麼會知道我喜歡吃酸甜食物?這道果肉,我在皇宮中都從未見過,想來不是東黎所產,墨白又是從哪裏弄來的?或許,幫咱們訂客棧,送酒席的那個人,並不是墨白!”
若水用筷子扒拉了一下碗裏的鳳梨肉,隻覺得迷霧重重,這又香又甜的鳳梨肉吃在嘴裏,也感覺不出它的美味了。
小七也蹙起了眉頭,本來這件事他認定是墨白在暗中安排,可是現在看來,的確不像。
但不是墨白,又會是何人?
這人不像是對自己二人有敵意,但是善意麼,卻也說不上。
否則他不會躲在暗處,直到現在都不肯露麵。
驀然間,一個人影浮上他的心頭。
難道會是他?
除了他,還有何人能夠知道他和若水的行蹤?
“是他,一定是他。”小七握了握拳,目光冷凝。
“你是說,那個戴銀色麵具的男人?”若水幾乎也在同時想到此人。
小七極緩極緩地點了下頭。
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他突然出現在自己和若水周圍,又搶在頭裏替自己和若水安排食宿,存的是什麼心?
如果要是墨白,他還可以找對方大打一架,發泄發泄。
可如果真是自己所想的那個人,那他連發泄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就想不明白,自己和他明明是骨肉至親,他卻對自己若即若離,不親不近,似敵非敵,似友非友。
這樣捉弄不定的態度,讓小七一想起來就心塞。
他驀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小七,你要做什麼?”若水微微一驚。
“我不知道,水兒,我的心裏亂得很。”小七在室裏來回走動,步子邁得又急又大。
若水咬了咬嘴唇。
她知道小七在煩惱什麼,心亂什麼。
她也想不到,十三皇子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小七的親舅舅,他上次突然不告而別,現在又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二人身邊,實在是讓人猜想不透他的用意。
十三皇子,真的是你麼?
你這樣突如其來,所為何事?
“篤篤篤。”傳來叩門聲,然後兩扇門板推開,那掌櫃捧了一隻晶瑩剔透的琉璃蠱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將琉璃蠱放在桌上。
一股清甜之極的香氣頓時馥鬱滿室。
就連小七聞了,都覺得精神一振。
那果肉呈現金黃色,盛在水晶般透明的琉璃蠱裏,不需要品嚐,光看著就是一種享受。
“兩位,那尊客說,這種水果叫做黃梨蜜,是咱們東黎所無,極為難得,請兩位慢用。”
他說完之後,就退了下去。
“黃梨蜜?原來它在這兒叫這個名字,小七,你見過這黃梨蜜麼?”若水盯著蠱中金黃誘人的鳳梨,不由食指大動。
小七搖了搖頭,道:“我倒是聽說過這種水果,它產於南越的最南邊,但是據說產量極為稀少,就連兀立汗這位皇帝,我猜他都沒有吃到過。”
“咦,這是為什麼?他不是南越國的皇帝麼?像這樣稀有的水果,早就該被列為貢品進獻給皇帝品嚐啊?”
若水睜著一雙妙目,不解地看向小七。
“越是稀奇難得的吃食,像咱們生在帝皇之家的,反而吃不到嘴裏。”小七略帶嘲諷的一笑,看著若水好奇的眼神,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解釋道:“你想,這種產量極為稀少的東西,送進了皇宮,要是皇帝、皇後還有後宮的妃子們吃著好吃,下旨讓地方官時時上貢,這東西又不是隨時都會有的,那地方官豈不得抹子脖子或是上吊去?為了避免麻煩,倒寧可不送進宮裏才好。這世上當官兒的,哪個不想太太平平的?又豈會自找麻煩?”
“原來是這樣。小七,你們身為皇子,旁人都羨慕你們錦衣玉食,哪知道你們吃得反倒不如尋常百姓人家,連這樣美味的果子都嚐不到。”若水笑著拈起一塊鳳梨肉,送進嘴裏,細細咀嚼,品味著那久違的清香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