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想起小桃,嘴角勾起笑容。
現在,也該是時候接小桃回來了。
這麼久不見,她真的很想念小桃,想念她在自己身邊的時候,雖然她總是直肚直腸笨得可愛,可若水一想起她,心裏就湧上一抹溫暖。
在這個異世裏,如果說有誰對她是全心全意地愛,沒有半點猜疑,就隻有小桃一人。
“好呀!姑娘你一說,我真想快點見到這位小桃姐姐。嘻嘻,她叫小桃,我叫小杏,我們的名字都是一對兒!”
小杏眨眨眼,喜滋滋地說道。
若水微微一笑,問道:“你剛才想說什麼?”
“我、我想說……”小杏囁嚅了半天,看著若水溫和的眼神,終於鼓起勇氣說了出來:“王爺他、他一定會回來接姑娘你的,到時候姑娘你會不會跟王爺一起走?離開這兒?”
“哦?他會回來?”聽到小杏的話,若水有些意外。
“是的,姑娘,你相信我,王爺他遲早會回來。”小杏重重地點著頭。
若水有些好笑:“你怎麼會這麼肯定?”
“我、我也不知道。”看到若水沒有生氣,小杏的膽子大了許多,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些,“我看到王爺走的時候吩咐我的話,還有王爺臨走之前,曾經在姑娘你的窗外站了好久,隻是怕打擾姑娘你睡覺,沒有驚動你,所以我覺得,王爺對姑娘是很上心的,所以我覺得,王爺一定是有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險的事要去做,所以不能帶你一起走……”
“死丫頭,你給我閉嘴!”
小杏話未說完,一個暴戾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隨著話聲落地,墨白的身影從窗戶飄了進來。
若水早就已經對他的神出鬼沒見怪不怪,自是沒露出半點驚惶之色。
小杏卻被嚇得差點背過氣去,她尖叫一聲,躲在若水的身後,抓著若水衣袖的手不停地發著抖,好像從窗口跳進來的是個吃人惡魔一樣。
墨白一伸手,把她從若水背後揪了出來,拿指頭用力戳著她的腦門,罵道:“你這個蠢貨,你懂得什麼?就敢在太子妃麵前胡說八道?你他娘的少給那個鬼王爺說好話,你就是那王爺身邊的一條狗!一條狗,你懂嗎!”
小杏被戳得腦袋差點鑽到了車底下,拚命地點著頭,卻嚇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墨白,欺負一個不懂武功的小姑娘,是不是有辱你這位第一高手的身份?”
若水看不慣墨白的樣子,把小杏從他的魔掌中解救了出來。
“小杏,你別怕,他就是樣子嚇人,是故意嚇唬你的,他說的話,你一個字也不用聽,知道嗎?有我在,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小杏隻是點頭,還是不敢說話,更不敢看向墨白。
墨白哼了一聲,走到車廂的角落裏,盤膝坐了下來。
若水不禁皺眉:“你怎麼還不走?”
“走?你要我走去哪裏?”墨白挑了挑眉毛。
若水要去的地方是回春堂,她不想讓義父見到墨白,否則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向義父解釋墨白的身份。
這時見墨白大大咧咧地模樣,顯然是又準備死皮賴臉地纏上自己,她就一陣心煩。
“你又不是我養的狗,幹嘛非要跟著我?”她沒好氣,想起剛才墨白說小杏的話,順口反擊了回去。
墨白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在她的眼裏,他已經下賤到和狗一樣了麼?
他墨白,幾時這樣低三下四,沒皮沒臉過?
如果不是為了……他又怎麼會這樣纏著她!
憋屈、憤懣、羞辱、難堪種種情緒把他的胸口漲得滿滿的,差點要爆炸了。
“狗……你居然說我是狗……”他幾乎是咬著牙,每個字從牙齒縫裏一字一字地蹦出來。
若水看到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紫的,氣得眉毛都綠了,也是自悔失言,正要想法子轉圜,小杏突然在她身後小聲地開口:“你、你剛才還說我是狗哩。是狗也沒什麼不好啊,我家裏養的大黃就是條狗,它可聽話哩,對我又忠心又友好,比隔壁家的二毛子都強,二毛子雖然是個人,可他成天欺負我,還欺負我家的大黃,有一天我家大黃就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二毛子嚇得屁滾尿滾地跑了,從那以後再也不敢欺負我了。我真想我家的大黃啊!”
“哈哈!”若水再也沒忍住,笑了出來,捧著肚子,笑得彎下了腰。
“……”
墨白死死地瞪著小杏,牙齒咬得咯咯直想。
他真想一把掐死她啊!
“我……我啥也沒說,啥也沒說。”小杏被墨白的眼神嚇壞了,再次縮回若水的身後,瑟瑟發抖。
“小杏,你沒說錯,你說的很對,是狗也沒有什麼不好,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因為,你給狗狗一份愛,它卻會回報你百分百的愛。你隻是它的一部分,可它的世界裏隻有你,所以,永遠不要歧視狗狗。這世上有的人哪,根本連狗都比不上呢。”
若水一眼也不瞧墨白,她說完,把小杏從自己的身後拉了出來,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撫慰地拍拍她的手。
小杏馬上高興起來。
“對啊,姑娘,你的話說得太好了!我家大黃對我可忠心了,別人喂它東西它從來不吃,隻有我喂它才吃,它還特別會對著我撒嬌,我每次回到家的時候,它就撲到我懷裏,拚命地搖尾巴,熱情得我都恨不得天天把它抱在懷裏……”
一提起大黃,小杏的眼睛裏就發出了光,她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說的全是有關大黃的故事,完全忘了她對墨白的恐懼。
若水微笑地傾聽著,她的手放在小腹上,聽著小杏說著大黃的事,心裏頭漲得滿滿的全是暖意。
雖然她以前沒有養過寵物,沒有養過狗,可是從小杏的話語裏她聽得出來,小杏有多愛她的狗狗大黃。
幾個月之後,她就要做媽媽了,她要有自己的寶寶,她會比小杏愛它的大黃一樣,更疼愛她的寶寶,她要給予他滿滿的愛。
墨白的怒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消退了。
他剛開始滿臉的鄙夷不屑,眼角都沒有掃向小杏。
一個鄉下出來的小丫頭,沒見過世麵,說來說去都是一隻大黃狗的事,有什麼可聽的!
他才不稀罕聽狗故事呢!
墨白無聊地東張西望,轉著眼珠子,忽然看到若水托著下巴,像是聽得津津有味,心頭更是有氣。
一隻黃狗的破事兒,也值得她聽得這麼入神?
她要是喜歡聽故事,他有的是故事可以講給她聽。
他墨白在江湖上風風雨雨過了這麼多年,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沒經曆過,要是把他自己經曆過的事情說出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保準讓她聽得連飯也不想吃,覺也不想睡。
可是坐在車廂裏,小杏的聲音滔滔不絕地響著,他就是不想聽也不可得。
聽著聽著,他臉上的不屑和鄙夷消失了,眼神中有了越來越多的興味。
嗯?那隻黃狗居然會在主人生病發抖的時候,倚到主人身邊給主人取暖,這是胡扯的吧?
還有,那黃狗還會自己跳到河裏去抓魚兒,然後扔到岸上給主人烤著吃,這更是不可思議,狗又不是貓,怎麼會抓魚……
還有還有,那黃狗竟然會聽懂人話?讓它坐它就坐,讓它趴它就趴,讓它打個滾,它就打個滾,這、這還是狗嗎?通人性的吧……
他越聽眼睛越亮。
要是自己也能養一條這麼通人性的狗該多好!
他眼中全是豔羨的光。
自己在江湖上飄蕩了這麼多年,怎麼就沒想到養條狗玩玩啊,真傻!
要是也有一條像大黃這樣的狗,自己的日子也就不會那麼孤單空虛寂寞了。
雖然同門中師兄師弟們一大群,但哪個不是在互相傾軋,勾心鬥角,那種人品,就是跪在自己腳下給自己舔鞋,他都不屑一顧,更不屑與之為伍。
可是養條狗就完全不同了。
聽這小杏說,狗是極為忠心的,它的一生隻認一個主人,唯主人之命是從,主人讓它東,它不往西,而且不管自己如何打它罵它,它不但不反抗,不伶牙俐齒地和自己對罵,反而會一臉討好地扒大腿……
墨白心動極了。
這時候小杏說到有一天大黃突然不見了,她找了整整三天三夜都沒找到,哭得像個淚人一樣,他再也忍不住了,張口問道:“後來怎樣?大黃找到了嗎?”
他那一臉殷殷之意頗出若水意料之外。
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墨白居然也會對這種事感興趣。
小杏擦了擦眼淚,看到墨白那麼關心自己的大黃,對他的惡感一下子消失了,她擤了擤鼻子道:“找到啦!後來大黃自己回來了,它不但回來了,還拖回來了一條狼!”
說到這裏,她的小臉是又是得意又是興奮,讓她那張隻屬清秀的容貌變得動人起來。
“什麼?狼!”墨白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等著小杏繼續說下去。
“是啊,好大的一條狼呢!”小杏用手比劃了一下,咯咯笑道:“那條大狼是大黃咬死的,狼的脖子上全是大黃的牙齒印兒,可大黃一點傷也沒受,它真厲害,也真勇敢!後來我爹拿著那條狼皮去鎮子上,賣了二兩銀子呢!你說,我的大黃好不好?”
“好,真是好狗!”墨白的兩眼炯炯放光,不停地轉著眼珠子。
突然之間,他身形一閃,已經從窗簾的空隙裏躍了出去,倏忽消失不見。
小杏目瞪口呆,她轉頭看向若水,眼神中露出恐懼,顫聲道:“他、他是人麼……”
若水啼笑皆非。
她拍拍小杏的手,似笑非笑地道:“他有時候像人,有時候像鬼,好啦,別理會他,你繼續說大黃的事,我愛聽得緊呢。”
“好啊,大黃的故事可多著呢,就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小杏又激動起來,她沒想到若水居然會愛聽自己鄉下的趣事,心裏對若水的親切感又增加了一層。
小杏的故事還沒開始說,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若水從敞開的車簾看出去,她們正停在一處僻靜的街道裏,兩旁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而這裏也根本不是西城大街,離她義父周青的回春堂還有很遠。
她剛才聽小杏說故事聽得出神,一點也沒留意,馬車夫竟然把馬車趕到了這樣一個偏僻的所在。
若水登時皺起了眉頭,一雙銳利的目光看向車簾,似乎想穿透那道布簾,盯在馬車夫身上。
剛才上車的時候,她曾打量了一眼駕車的車夫,那人形貌普通,麵目黝黑,看上去和滿大街的馬車夫沒有並點異樣,她還曾格外留意了一下他的雙手,因為如果要偽裝,通裝隻是偽裝到臉,很少有人會去在雙手上也做手腳。
那人的手指節粗大,指節處遍布老繭,又黑又粗,一看就是常年趕車拿鞭子的。
所以她才沒有半點懷疑,上了馬車。
沒想到她心細如此,還是一不小心上了賊車。
這馬車夫竟然有問題!
她沒想到的是,那又黑又粗的大掌,除了拿鞭子趕車,也可以練的是九節鞭一類的武器啊。
但事己至此,若水也不驚慌,她靜靜地坐在車裏,等著對方發難。
哪知她等了一會兒,車外靜悄悄地,沒有半點聲息。
“小杏,打起車簾。”她倒要出去瞧瞧,這人想玩些什麼花樣。
小杏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小臉變得煞白,還是壯起膽子挑起車簾,卻緊緊閉上了眼睛,不敢向外麵瞧。
車廂外麵的情形倒是大出若水的意料之外。
在車轅上倒臥了一個人,動也不動,瞧他的服飾打扮,正是這輛馬車的車夫,隻是他卻雙目緊閉,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暈了。
而在車夫的旁邊,有一個黑衣人正靜靜地站著,背對著車廂,看不到他的臉。
他的手中正在把玩著一把匕首,打造得十分精巧,鋒刃如雪,在他的手指間靈活地翻轉著,映著陽光折射出一道道光芒。
“你是誰?為什麼要打暈我的車夫?”若水定定地望著那個背影,冷冷地道。
黑衣人不出手,手一揚,匕首脫手而出,一道光芒對著若水的麵門飛來。
小杏嚇得尖叫一聲,剛剛睜開來的眼睛又閉上了。
若水連眼睛也沒眨。
對方如果真要殺她,她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躲不開。
隻聽得“奪”地一聲,那柄匕首貼著若水的臉頰擦過,卻連她的一根頭發絲也沒碰到,不偏不倚地釘在她身後的車板上。
“小姑娘,你的膽子倒很大,不過我要告訴你,你的性命就捏在我的手裏,我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得死!哈哈,你怕不怕?”
黑衣人突然開口說話,聲音尖銳,很是刺耳,然後他桀桀地大笑了幾聲,轉過身來,頭上套了個黑布套子,連腦袋都蓋住了,隻在眼睛的部分挖了兩個小洞,露出了點漆般的兩個眼珠來。
小杏怕得渾身發抖,牙齒格格打顫,不過她還是鼓足了勇氣,挪了兩步,擋在若水身前。
“你、你是誰?好、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她是太、太、太子妃,你、你是要造反嗎?”
一句話她結結巴巴的,說得氣勢全無。
聽起來不像是示威,更像是討饒。
不過若水還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一個鄉下出來的小丫頭,沒被嚇暈過去,還能站出來維護她,倒也難得。
那黑衣人聽了小杏的話,果然哈哈哈笑得前仰後合的。
“哈哈哈,我就是知道她是太子妃,如果她不是太子妃,又怎麼能勞動得了我的大駕!小丫頭,你的膽子也不小,身為太子妃的丫環,果然長得有幾分姿色,你們兩個,本大爺都看好了,你們這就跟本大爺上山當壓寨夫人享福去吧!”
他說完,大掌一伸,已經探進車廂,一把揪住了小杏的手腕,往外拖去。
小杏臉如土色,拚命地一邊尖叫一邊掙紮,她的力氣怎麼比得了那人,被那人像提小雞一樣給拎到了車外。
那人又高又長,身高臂長,伸直了手臂,小杏吊在空中踢噠著兩腿卻怎麼也落不了地。
她嚇得一顆心都要從腔子裏跳出來了。
山大王!
她們遇到了攔路打劫的山大王了!
對方不是要劫財,分明是要劫色!
老天哪,她寧可去死,也不要落在土匪山賊的手裏麵。
“姑娘,你快跑,快跑,我來拖住他。”
她一邊蹬噠腿一邊對著若水拚命叫著。
那黑衣人差點被她這句話樂噴了。
就她這副模樣也叫拖著自己?
得了,又是一個蠢不可及的小丫頭。
他手臂一揮,小杏就有如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她在半空中哇哇大叫,耳邊風聲呼呼,隻道這一下落下來定然是摔死了。
哪知道她身子一滑,竟然好端端地躺在了地上,就像是有人抱起她將她放在地上一樣。
她躺在青石板上的路麵上,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黑衣人扔出去小杏,對著若水不懷好意地“嘿嘿”奸笑了兩聲,嘎聲道:“那貨色太差,不對本大爺的法眼,還是你這位太子妃長得花容月貌,本大爺喜歡,嘖嘖,來,乖乖地跟本大爺走吧!”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對著車裏的若水抓來。
若水看著他那隻遍布焦黃色的大掌,上麵還長了斑斑點點的癬,伸過來就要抓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