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老八心頭一沉。
“皇叔,我聽你的話就是,你放心,我會好聲好氣的,絕對不會給他難堪。”老八咬了咬牙,又加上了一句,“看在他是七哥舅舅的麵子上。”
聽到老八口口聲聲地提及小七,花王爺的臉色又是一沉。
他皺了皺眉頭,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十三皇子一行人被迎入了驛館之中。
老八的表現很讓花王爺感到滿意。
他不卑不亢,彬彬有禮,言談舉止從容大度,行禮問候也一絲不苟,全無在他麵前表露的半點孩子氣。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他心中感歎一句,果然不愧是……的孩子!
雙方分賓主落坐之後,十三皇子和花王爺開始寒暄起來。
兩個人應該是第一次見麵,彼此之間客套得緊,微笑相對,互致問候,說著一些老八絲毫不感興趣的話題。
他端坐在椅中,豎起耳朵聽兩人談話,越聽越是無趣,差點沒忍住打出來一個大大的哈欠,連忙伸手掩住了嘴巴。
他的目光無聊地落向長窗外麵。
外麵是一道青石子鋪成的道路,一直通向後院。
有一輛青篷馬車正緩緩地駛進,車簾子垂得低低地,將車廂遮掩得嚴嚴實實,看上去倒像是車裏麵有什麼寶貝似的。
老八好奇心起,從椅子裏站了起來,走到長窗之前,伸長了脖子,直往車廂裏瞅。
可是什麼也看不見。
越是看不見,他就越是好奇。
馬車一路駛進了後院。
老八知道,驛館的後院通常都是家眷所居,難道說十三皇子此次來到東黎,還帶了家眷不成?
可是沒聽說十三皇子成過親啊!
難道是他的相好?
老八嘴角露出怪怪的笑容。
這十三皇子孤高冷傲得緊,一副不把天下人瞧在眼裏的模樣,他倒想去瞧上一瞧,能夠入得了十三皇子法眼的,究竟是怎樣漂亮的姑娘。
嘿嘿,嘿嘿嘿!
他悄悄地移動腳步,準備不引人注意地溜到後院。
哪知他剛剛走到門邊,就被花王爺發現了。
“老八,你要去哪裏?”
老八頓住了腳步,回過頭來,麵不改色地道:“皇叔,十三皇子請見諒,我內急,想去方便方便。”
花王爺略一皺眉,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十三皇子卻不以為意地一擺手,道:“閑王殿下請自便。”
他是遠客,這裏又是驛館,既然開了口,花王爺也不便多言,隻是對老八道:“快去快回。”
“是。”老八的表麵功夫做得也很到位,對著兩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晚輩應有的禮,便退出了門外。
前麵自然有人為他引路。
他慢吞吞地走著,不時地東張西望,走著走著,前麵帶路的那人一回頭,竟然發現八皇子不見了。
他頓時張大了嘴巴,愣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老八對驛館的布置了若指掌,他壓根不需要人帶領,就輕車熟路地溜進了後院。
隻是臨跳進院牆的功夫,他撕下了一片衣襟,蒙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精光湛湛的眼睛。
這等偷窺別人家眷的勾當,還是遮遮掩掩一下比較好。
要是不小心被人發現了,傳揚出去,他這個八皇子的臉可就丟盡了。
且不說父皇和皇祖母會大為震怒,他的皇叔就第一個饒不了他。
說也奇怪。
他並不害怕聖德帝,倒是最害怕的那個人,是最疼愛他的花王爺。
老八的雙足剛剛落地,還沒站穩腳跟,就聽得一聲厲喝:“什麼人!”
糟糕!
被發現了!
老八暗叫倒黴,居然一溜進院子就被人喝破了行藏,幸好他機智,提前蒙住了臉。
“小賊,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居然敢到這裏來偷東西?”
發出喝問的是一名身材彪悍的青衣人,他見老八蒙著臉,以為隻是普通的竊賊,口中喝斥,已經掌隨身上,對著老八的胸口斜斜地擊出一掌。
他這一掌隻用了一成力氣,準擬定然會把這翻牆進來的小毛賊打個口吐鮮血而亡。
哪知道老八的身子滴溜溜地一轉,足跟在地上劃了個半圓,身法美妙之極,輕而易舉地閃開了他這一掌,讓他大吃一驚。
不過更為吃驚的人卻是老八。
他怎麼也料想不到,十三皇子的後院裏居然還有這樣武功高強的好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青衣人隻擊出了一掌,老八心裏就暗暗叫苦。
該死的,他打不過!
怎麼辦?
老八的眼珠骨溜溜一轉,已經有了計較。
打不過,就跑唄!難道還呆在這裏讓他抓住自己,送到前廳交由十三皇子處置不成?
要是皇叔看到了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非氣得剝了自己的皮不可。
他身形一晃,轉身就向牆外飛去,隻要躍過了這堵牆,他就有法子逃之夭夭。
哪知他的身法快,那青衣人更快。
他的身子還在半空之中,隻覺得足踝上一緊,已經被青衣人抓住了腳脖子,青衣人喝道:“下來罷!”
伸手一甩,老八隻覺得騰雲駕霧一般,身不由己地向下摔落。
“嘭”地一聲,他的屁股重重地落在地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差點痛叫出聲。
“我的屁股!”老八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
“哼,剛才打的是你的屁股,現在打的是你的臉!小毛賊,敢來十三皇子的驛館鬧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青衣人不屑一顧地冷哼一聲,右手五指成爪,對著老八的麵門直抓過來,與此同時,他左手用力擊出一掌,掌風淩厲,罩住了老八的退路。
老八躲閃不得,心中一個勁地哀嚎:真是倒黴!
打不過,也跑不掉,這下該怎麼辦?
要是被對方抓落了蒙麵巾,露出自己這張真容,他還真的沒臉去見皇叔了!
眼見得青衣人的右爪離自己麵門隻有一尺不到的距離,老八情急智生,倏地一個鳳點頭,整個人突然向青衣人懷裏撞了過去。
這一招完全不按照常理出招,青衣人駭了一跳。
哪有像他這種打法的!
竟然拿腦袋往自己身前送,這不是拿雞蛋碰石頭嗎?
他隻需要輕輕一掌,就能將對方的腦袋拍個稀巴爛!
青衣人嘴角露出一絲獰笑,然後他的笑容突然僵在了嘴角,因為他發現,自己估計錯誤。
對方這一招看上去其笨無比的招式,其實卻聰明無比。
自己的右掌變成了爪,圈在外圍,壓根就來不及回不過手來拍他的腦袋。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青衣人隻來得及罵了一句:該死的!
就覺得胸口一痛,像是被一個大鐵錘重重地撞中,肋骨疼得幾乎要斷掉,卻是被對方的腦袋撞了個正著。
老八一擊即中,得理不饒人,趁著青衣人胸口劇痛,略微分神的時候,伸指連點他胸口數道大穴,青衣人立馬變成了石頭人,保持著五指成爪的姿勢,動也不動。
“哈哈,你這臭小子,竟然敢打八爺的屁股,現在八爺就要連本帶利地找回來,狠狠地打你的耳光!”
老八得意的哈哈一笑,提起手掌,劈裏啪啦地在青衣人臉上連扇了十幾記巴掌,扇得那叫一個痛快淋漓,心情舒暢。
青衣人身不能動,目光中射出憤怒的火苗,仿佛要把老八熊熊燒掉。
老八卻渾不在意,看著被自己打成了豬頭的青衣人,幾乎要放聲大笑了。
但他還是強行忍住,因為他記得自己來這兒的目的,不是來打豬頭的,而是來偷窺佳人的。
他左右一張望,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花叢,伸手抓住青衣人的衣領子,將他往花叢中一丟,也不管花刺紮得那青衣人遍體是刺,像個刺蝟。
青衣人幾乎要氣破了肚子,卻苦於無法動彈,隻好眼睜睜地看著老八像輕清風似的,向院子裏的廂房飄去。
老八見識了青衣人的身手,不敢掉以輕心,一舉一動格外地小心。
青衣人的身手越強,他就越是好奇,倒動了非要見一見住在這後院之人的念頭。
那十三皇子竟然派了如此武功高強的人來護衛此人,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罷。
老八擦了擦嘴角流下來的哈喇子,躡手躡腳地溜到後窗,借著花木扶疏掩映身形,倒也沒讓旁人瞧見。
他縮身窗下,隻見一排長窗,也不知道那佳人住在哪間,他隻好貓著腰,一間間地去尋。
忽然之間,他耳朵一動,聽到了一個少女的聲音響了起來。
“姑娘,您一定累了,奴婢服侍您休息,可好?”
然後一個嬌柔慵懶的聲音輕輕地“嗯”了一聲。
啊哈!
果然是有佳人!
雖然隻是一個短短的音符,可是卻韻味無窮,聽得人浮想聯翩。
老八的眼睛驀地一亮,身形一長,瞬間閃到了那扇窗子下麵,隻見長窗緊閉。
他悄悄直起身來,探出腦袋,準備從窗縫之中偷瞧,哪知道窗隙嚴絲合縫,他竟然什麼也瞧不見。
老八心裏呸了一聲,學著江湖人慣用的伎倆,伸指蘸了點唾沫,洇濕了窗紙,輕輕一捅,就無聲無息地破了一個小洞。
他將眼睛湊到小洞前,向裏瞧去。
當然,他也知道此舉極是不雅,而且十分沒品,乃是江湖上為人所不齒的偷香竊玉小賊常幹的勾當,可他實在是太好奇了,想忍都忍不住。
這一湊眼看去,老八的眼登時直了。
房間裏的佳人想來正在換衣,屏風後麵伸出了半條雪白粉嫩的玉臂,欺霜賽雪,比梨花還要粉白柔和,隻看得他咕咚咽了口饞涎。
可惜,除了這條手臂,老八還是什麼也看不到。
那頁落地式的獨扇屏風又寬又大,把佳人遮擋得嚴嚴實實,連根頭發絲兒都沒露出來。
老八急得抓耳撓腮,突然靈機一動,從地上撿起一個小石子,從那小洞中丟進房去。
這叫投石問路。
果然驚動了房裏的人。
“誰!”一個丫環模樣的人從屏風後麵跳了出來,一臉的警備之色。
老八不禁搖了搖頭,這丫頭的模樣隻能算得上是清秀。
想來那主人的長相也好不到哪兒去。
沒想到十三皇子的眼光居然這樣差勁。
老八十分失望,他聳了聳肩膀,隻覺得興味索然,準備悄悄地離開。
忽然,他停住了身形,整個人像是被點了穴道一樣,動也不動。
因為他聽到從房間裏傳出來一個極為動聽的女聲,輕輕地喚了一聲:“小杏。”
那聲音他太熟悉不過。
這是若水的聲音啊!
老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呆呆地怔了半天,然後使勁掏了掏耳朵,豎得直直地,準備再聽得更真切一些。
就在這時,勁風驟起,一股尖銳的暗器破空之間倏地傳來。
老八正在怔怔地出神,直到那暗器近在眼前,他才驀地驚覺過來,隻覺一陣腥風撲麵,那暗器竟是淬了毒的。
他暗叫不妙,身子急向後仰,呈現出鐵板橋的姿勢,那暗器從他鼻尖飛過,相差不過毫厘,隻要他剛才避得稍微慢了一些,恐怕已經被那柄暗器飛刀割掉了鼻子。
老八避開了暗器,卻也嚇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好險。
他直起身來,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氣,他娘的,要不是他避得快,現在豈不是變成了無鼻之人!
這發暗器的人真的好毒!
“是誰躲在暗處鬼鬼祟祟地發暗器偷襲八爺?快快滾出來!”
他雙手叉腰,一聲怒吼。
其實他何嚐不知,是自己來偷窺別人家的後院女眷寢居,乃是大大的不妥,對方向他偷襲,也無可厚非。
但他從小嬌生慣養,我行我素慣了的,從來不去理會這些規矩。
“哈哈,你個色膽包天的小毛賊,做出這等不要臉的勾當,還敢理直氣壯地叫陣?”
隨著話聲落地,在老八的身後,一左一右地出現兩條青衣人影,雙眸冷冷地看著老八。
老八一看,氣勢登時弱了。
他心虛。
剛才那一個青衣人他都打不過,如果不是他忽施急智,隻怕早就被那青衣人擒住,送到前廳的十三皇子和花王爺麵前,大大地出醜了。
這一下居然同時來了兩個青衣人。
如果這二人的功夫也和剛才那名青衣人相同,那他豈不是自投羅網?
這等吃眼前虧的事,他老八是萬萬不做的。
他的眼珠子轉得骨溜溜的,尋思著脫身之法。
那兩名青衣人見了他的表情,冷笑一聲,“進了我家主子的禁地,還想活著出去嗎?做夢!”
話音未畢,兩人已經猱身而上,一左一右,同時出掌向老八攻到。
老八見避無可避,一咬牙,將全身的功力都運到了雙臂之上,一聲暴喝,雙手同時出掌。
隻聽得“砰”地一聲大響,老八的雙掌分別和那兩名青衣人擊在一起。
兩名青衣人同時向後躍起,而老八的身形卻高高地飛了起來,像一根木頭樁子似地,筆直地撞向長窗。
他的腦袋一下子撞斷了窗欞,在窗戶上穿了一個大洞,直直地飛了進去。
隻聽得房間裏發出“啊”地一聲驚叫,聲音又尖又細,顯然是女子的聲音。
兩名青衣人站住腳步,臉色一變,麵麵相覷,不如如何是好。
十三皇子下了嚴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太子妃的房間半步,違令者,進頭剁頭,進腳剁腳,絕不容情。
眼見得那偷窺的小賊摔進了太子妃的寢室,他們隻好眼睜睜地瞧著,束手無策。
“怎麼辦?”
一人問另一人。
“走,去稟告主子。”
“那……屋裏的人咋辦?主子吩咐咱們要守護好屋裏的人,咱們要是走了,那毛賊傷到了她……咱們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另一人抓了抓腦袋,滿臉為難。
“那毛賊同時中了咱們的陰陽掌力,受傷定然不輕,料想他現在活命都難,應該不會有事。”
先一人想了想,道:“要不你在這裏守著,如果裏麵有人呼救,你再設法救人,我去稟告主子,讓主子親自進來處置這大膽的毛賊。”
另一人翻了翻白眼,“我去稟告主子,你在這裏守著。”
“好,好,你去,你去!”先一人無奈道。
兩個青衣人商議完畢,一人留守,一人奔去前廳。
且說老八拚盡了全力,分別和兩名青衣人對了一掌,隻覺左手炙熱滾燙,右手奇寒徹骨,兩股勁力一陰一陽,一冷一熱,同時襲入體內,他全身的氣息登時為之一窒,幾乎背過氣去。
他覺得喉頭一甜,自知受傷不輕,不敢再和二人對掌,借著二人的掌力之勁,順勢後躍,撞破了窗戶,直摔進房裏。
他在半空中的時候,氣息已泄,一口鮮血直噴出來,整個人像條死魚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隻跌得他七葷八素,涕淚交流。
老八受傷雖重,心智未失,知道自己是摔進的是哪個房間,他心中一喜一憂。
喜的是可以看到那個佳人的廬山真麵目,看看她是不是若水,憂的是如果那兩名青衣人追擊進來,來個甕中捉鱉,自己無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