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小七若有所悟。
若水抿唇一笑,道:“她要是離開了咱們府,再摔個跤什麼的,可就和咱們無關了,是不是?”
小七勾起唇角,想起一個人:“是青影?”
“他近來太閑,總得給他找點事做做,不是嗎?”
小七想起青影那個沉穩寡言的人,若水居然派他去做這種作弄人的把戲,倒也有趣。
若水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自言自語:“今夜,似乎要變天了。”
她話中有話。
小七揚起眉梢,緩緩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了。”
“是麼?”若水看他一眼,忽地道:“恐怕你會失望了。”
“怎麼?你的意思是說……那姚皇後不會有所行動?”
“她派玲瓏前來,就是想試探於我,如果我真的中了毒,恐怕姚皇後今夜定會有異動,如果我安全無事,那她反而會有所顧慮,不會貿然動手。你放心,宴席之上,我會見機行事。”
“今夜,你非去不可嗎?”小七凝視著她。
“如果我不去,那姚皇後又怎麼能露出她的狐狸尾巴呢?”若水也有些無奈。
“你放心,宮中一切我都布署妥當,那姚皇後不動則己,她要是敢有所異動,我一定會當場將她拿下,並將她所有的黨羽全都一網打盡。”小七默默地握了下拳。
“所以,這才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嗎?”若水胸有成竹的一笑,拉住小七的手,“走吧,咱們就做一做這陣東風,去會一會姚皇後。”
是夜,百花園中,燈火通明,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笑語喧嘩。
小七和若水同時進宮,卻被分別引向兩處不同的所在。
姚皇後派來接引的太監言道,皇後娘娘百花園中的宴席中,請來作陪的都是宮中嬪妃,太子殿下不便出席,聖德帝特地下旨,召了太子殿下陪他一起用膳。
這個突來的變故頗出兩人的意料之外。
兩人對視一眼,均想:這姚皇後又要玩什麼花樣?
難不成她突然改變了計劃?
若水對小七使了個眼色,便跟著引路太監一路穿花拂柳,來到百花園中。
秋夜寒涼,百花園中不複昔日的勃勃生機,花朵凋零,葉敗黃枯。
若水覺得很有意思。
姚皇後選的這設宴的地點倒不錯,頗為應景。
所謂昨夜黃花,指的恐怕就是她姚皇後。
百花園中豔陽殿麵積不大,裏麵布置得卻很是精美,姚皇後的宴席就安排在豔陽殿中,取的倒是豔陽高照的好采頭。
“太子妃駕到!”
在引路太監的高聲唱禮中,若水整了整衣裙,麵帶微笑,緩步而入。
豔陽殿中,共設了十席,每一席中坐的都是宮中有頭有臉的嬪妃。
若水遊目一掃,發現妙霞公主和韋貴妃居然都不在席中。
而滿席的嬪妃自己竟然無一人識得。
她心中嘀咕。
這姚皇後的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她微笑上前,不卑不亢地對坐在上座的姚皇後微微一禮:“拜見皇後娘娘。”
姚皇後儀態端莊,笑容滿麵,微一抬手,道:“太子妃不必多禮,今夜這席本是為太子妃而設,太子妃卻姍姍來遲,讓本宮和眾位姐妹們等了許久,太子妃,你一會兒可需得自罰三杯才是。大家說,本宮這個處罰,該是不該?”
眾嬪妃一齊出聲,鶯聲嚦嚦:“皇後娘娘處罰得再妥當也沒有啦。”
若水的目光在一眾的嬪妃臉上掃過,微微而笑:“是麼?既然各位娘娘都如此說,那看來我一會兒隻好自罰三杯,以謝其罪了。”
“太子妃說話就是爽快,本宮喜歡。太子妃,請坐下吧。”姚皇後指了指身邊的一個座位。
那個座位就在姚皇後的左側,在整個席位上是除了姚皇後之外,最尊貴的一席。
姚皇後此舉,顯然是在眾嬪妃之前表示自己對若水的重視程度。
若水也不推辭,就坐在姚皇後為她安排的座位上,靜觀其變。
她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一下姚皇後,發現她神情從容,倒也暗暗佩服。
若水坐下之後,姚皇後就吩咐開席。
很快,珍肴美饈便流水般送了上來。
若水注意到,自己席上的菜肴和姚皇後席上的一模一樣。
她微微一笑。
所謂欲蓋彌彰,指的就是如此吧。
姚皇後的本意是想去掉自己的疑心,殊不知越是這樣,反而做得過了。
她是一國之母,按例製她的菜肴要比其他嬪妃高出兩級,而自己貴為太子妃,卻是晚輩,循例菜式比之姚皇後隻低一級。
若水的視線在一道道菜肴上滑過,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而姚皇後在每道菜肴送上來的時候,都會先夾上一筷,以示誠意。
這些菜裏並沒有動過什麼手腳。
若水很快斷定。
她想起中午的時候遇到了那名黑衣人。
很顯然,那人已經對自己的身份起了懷疑,所交給自己的並不是真正的信函。這人的用毒之術極其厲害,他一定已經通過其他的方式和姚皇後取得了聯係,如果姚皇後的背後有此人為助力,那對自己真是一個天大的威脅。
若水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壓力。
和一個看不見的潛在的強大對手為敵,對方對自己了若指掌,可自己卻對對方一無所知。
如果是那黑衣人下的毒,若水自籌並無把握能夠發覺。
現在她才知道,所謂人外有人,的確如是。
怪不得姚皇後如此有恃無恐,她就是算準了自己不是那個神秘人的對手。
嗬嗬。
倒也有趣。
敵人越是強大,若水心裏越浮起一股不服輸的勇氣。
“太子妃,方才你曾言道,要先自罰三杯,這酒,是本宮特意命人為太子妃你準備的梨花白,這酒入口綿軟,甜香如醉,是最適合咱們女人家飲用的,太子妃,請吧。”
姚皇後等菜肴上席,端起了麵前的一杯酒,那酒色如泉,清澈見底,卻帶著一股濃濃的梨香,還未沾唇,若水已經知道這酒難得之極。
“多謝皇後娘娘,那我就先罰三杯,再敬皇後娘娘一杯。隻是這酒杯太小,喝起酒來不夠爽快,不如三杯倒成一杯,倒也不錯。”
若水的目光一轉,從席上取過一個青花茶盞,將茶水倒出,再將三杯梨花白酒倒入茶盞之中,卻不馬上就飲,而是端著茶杯,放在眼前深深地嗅著酒香。
“太子妃為何不喝,莫不是覺得這酒中有毒?”
姚皇後目光閃爍,見若水遲遲不飲,便開口道。
她對著在座的嬪妃們掃了一眼,端起了自己麵前的酒杯:“本宮和這裏諸位妹妹杯中都是此酒,如果本宮要下毒,豈不是連本宮和眾位妹妹也要一起毒殺了不成?”
說完,她舉杯一飲而盡,然後亮了亮杯底。
眾嬪妃齊道:“多謝娘娘賜酒,嬪妾等不敢懷疑娘娘,這酒自然是極好的。”說完,也全都舉杯幹盡。
姚皇後此舉,生生是將了若水一軍。
她要是不喝這酒,倒真的說不過去了。
隻是這酒,真的能喝嗎?
方才太監倒酒的時候,若水就注意到,席間眾人的梨花白都是由同一把酒壺裏倒出來的,那酒壺也不是宮中常中的鴛鴦壺,一半藏酒,一半藏毒,說明這酒和酒壺,都沒有做什麼手腳。
那麼問題就出在自己麵前的這三個酒杯上。
若水留意到,這酒杯乃是純銀所製,所有人都知道,銀可驗毒。
姚皇後故意用銀杯,就是想示以眾人,這酒並未下毒。
實際上,有一些毒卻是銀杯也驗不出來的。
而自己的這三杯酒,那毒就塗在銀杯的內壁,慢慢地融於酒中。
她把酒倒入瓷製的茶杯時,酒清如水,她一眼就看見了極微小的氣泡。
“太子妃,你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喝下這酒,看來你還是懷疑本宮,也罷,這酒你既然不喝,”姚皇後微笑道:“那不如本宮替你喝了罷。”
若水心中暗笑,姚皇後也太沉不住氣了,居然明著相激自己。
她便順水推舟地道:“皇後娘娘厚賜美酒,本不該辭,隻是這酒雖好,卻是梨子釀造,我自幼便有一個毛病,不能吃梨,否則會全身起紅斑,痛癢難當。娘娘願意替兒臣飲下此酒,那這酒就借花獻佛,送於娘娘飲了吧。”
說完,她把杯中酒放在托盤之上,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雙手奉於姚皇後的麵前。
姚皇後愣了,臉上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這、這簡直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酒中有毒,她如何敢喝。
可是自己的話已經說了出去,當著眾目睽睽,又如何收得回來。
若水把酒杯再往姚皇後麵前一送,微笑道:“娘娘不喝,莫非是怕此酒中有毒?娘娘別擔心,這盛酒的杯子俱為銀製,若是酒中有毒,銀杯便會發黑。如今銀杯鋥亮,娘娘可以放心飲用。”
姚皇後臉色微變,強笑道:“本宮怎會懷疑。”
她慢慢地端起酒杯,手指輕顫,卻說什麼也不敢送到唇邊。
她冷冷的目光看向若水,心中惱恨無己。
這個臭丫頭居然當眾狠將了自己一軍,這個台階,自己該怎麼下?
她對左右使了個眼色,便有心腹之人會意,上前跪倒。
“啟稟娘娘,太醫曾經為娘娘請過平安脈,娘娘體虛,不可飲酒,剛才娘娘已經飲過一杯,如果再飲,隻怕對娘娘鳳體有害,奴才鬥膽,懇請娘娘千萬不要再飲了。”
嘖嘖嘖!
若水聞言,心中暗讚,不由向說話那人瞧去。
隻見那人跪伏於地,頭深深地埋下,看不清麵孔,看衣著服飾是一名小太監。
這一番話說得倒是口齒清楚,理由充足。
她挑了挑眉。
沒想到姚皇後的手下,居然還有如何伶俐的奴才,此人精明強幹,口齒便給,實在是勝過那一肚子草包的玲瓏不知多少倍。
姚皇後聞言,心裏鬆了口氣,臉上卻露出惱怒的表情,對那小太監訓斥道:“多嘴的狗奴才!這是太子妃敬本宮的酒,本宮要是不喝,豈不是辜負了太子妃的一番心意?太醫們說的話又豈能作數!這酒,本宮卻偏偏要喝,本宮就不信,喝上這幾杯酒,本宮的身體便能有什麼大礙了。”
眾嬪妃馬上全都起身相勸,紛紛道:“皇後娘娘,身體要緊,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是啊,太醫們說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的,娘娘千萬不要再飲了。”
姚皇後看了看眾人,微微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酒杯,緩緩道:“既然大家都如此說,本宮也不好執意而為,隻好辜負了太子妃的一番美意了。”
“無妨,皇後娘娘的身體要緊,這酒麼,不喝也罷。”
若水微微一笑,退回自己的席位上,她的目光卻若有意若無意的瞟向那名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身上。
姚皇後揮手斥道:“多嘴的奴才,難得太子妃不怪罪於你,快滾下去。”
“這位小公公對皇後娘娘一片忠心,我倒好奇,這位小公公叫什麼名字?”若水問道。
“嗯,他……他叫……”姚皇後沉吟未答。
那小太監目光閃了閃,轉過身子對若水磕了個頭,答道:“回太子妃,奴才名叫小安子,才進宮不久,蒙皇後娘娘賞識,得以在娘娘身邊侍候,是小安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皇後娘娘身邊的人,都這麼會說話,連一個剛進宮的小太監,這嘴皮子利索得,嘖嘖,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啊,皇後娘娘真是教導有方。”
若水不輕不重地捧了姚皇後一下。
姚皇後隻覺得這話聽起來這麼不入耳。
她就算是在誇自己的話,都讓她聽起來像是在諷刺。
“小安子,主子們在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奴才多嘴了,還不快給本宮滾下去!”
姚皇後臉一沉,對著那小太監厲聲喝斥。
“是,奴才告退。”那小安子對著姚皇後再磕了一個頭,然後躬著身子倒退而出。
自始至終,若水都沒有看到過他的長相。
她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微微含笑。
走了?走了就好!
她留意到,剛才為自己倒酒之人,就是這名不顯山不露水的小安子。
沒想到姚皇後的身邊,還真是臥虎藏龍,能人輩出。
這名小安子,唔,很好,很不錯。
“太子妃不能飲用梨花白,實是一大憾事,不過本宮珍藏的美酒甚多,來人,去取葡萄酒來,太子妃,你對這葡萄酒,總不會有什麼忌諱了吧?”
姚皇後目光一轉,又落回若水的身上。
“多謝皇後娘娘。”
若水有些無奈,姚皇後來來去去就這幾招,她就不能有點新花樣嗎?她都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那有毒的梨花白雖然沒人喝,可若水的桌案上還擺著三隻有毒的空酒杯。
姚皇後還真是不見自己喝下毒酒,她就不死心啊。
葡萄酒很快送上來了,姚皇後身邊的一名宮女出來替若水斟了酒,恭恭敬敬地放在若水麵前:“太子妃,請。”
若水的長睫閃了閃,拿起酒杯,銀杯紅酒,相映成輝,看上去倒是賞心悅目。
隻是誰能想到,這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含有劇毒。
若水輕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果然,那小安子走了之後,姚皇後就成了一個草包。
這葡萄酒雖好,其中所含的葡萄汁卻有克製毒性之效,姚皇後卻哪裏知道,所以這酒,若水才敢放心飲下。
“太子妃好爽快,這酒味道如何?”姚皇後見若水喝了酒,臉上綻出了舒心的笑容。
“皇後娘娘親賜的酒,自然是極好的。”若水微一抿唇,神色自若地答道。
“既然太子妃說這酒好,本宮也不能顧此薄彼,來人,給眾位妹妹都斟滿此杯。”姚皇後吩咐道。
“是。”
宮女執著酒壺一一為在座的嬪妃們都倒滿了葡萄酒。
若水點了點頭,這姚皇後倒也不是全然的草包,她這樣做,就是在為自己洗脫嫌疑,如果自己事後出了什麼意外,她自有理由推脫得一幹二淨。
“謝皇後娘娘賜酒。”眾嬪妃齊聲道謝,然後一一舉杯飲盡。
若水的目光在姚皇後身邊的宮女們一掃,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略帶訝色道:“這位不是玲瓏姑娘嗎?一個時辰前,姑娘還是好端端地,如今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倒叫我一時沒有認出姑娘來。”
聞言,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若水的視線瞧了過去。
隻見站在姚皇後身側侍立的一眾宮女中,有一名宮女穿戴打扮與眾不同,卻始終低下了頭不與眾人照麵,就連斟酒布菜這等出頭露麵的活兒,都由旁人做了。
她雖然低著腦袋,但是大殿中燈燭通明,照得明晃晃的,眾人都瞧得清楚,她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兩頰更是鼓了起來,像是嘴巴裏含了兩個大饅頭。
乍眼一看,不像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娥,倒像個肥頭大耳的胖豬頭。
嬪妃們有人識得她的,便道:“這不是皇後娘娘身邊最得寵的玲瓏嗎?”
也有人道:“不會吧?都說那玲瓏是個美人,怎地會……”
“嘻嘻,瞧她那臉胖的,何姐姐,以後你再也不話笑話我胖,明明有人比我還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