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嬪妃們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
玲瓏一字一句地全聽在耳中,又氣又羞,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姚皇後一雙銳利的眸子看向若水:“說起來,玲瓏變成現在這般模樣,倒全拜太子妃所賜。”
聞言,眾嬪妃大吃一驚,一個個睜圓了眼睛。
皇後娘娘的意思是:玲瓏這樣子,難道是太子妃動手打的?
這太子妃也太大膽了,竟敢把皇後娘娘的人打成這般模樣,這是不想要腦袋的意思嗎?
若水也一臉的驚異之色:“不知皇後娘娘這是何意?”
“太子妃何必明知故問?”姚皇後似笑非笑。
“我的確不知,還請娘娘明示。”若水一本正經的答道。
姚皇後目光如電,緊緊盯住若水,見她神色坦然,倒有些狐疑起來。
她緩緩地道:“玲瓏在回宮的路上,抬轎的太監不小心失了足,將玲瓏跌出了轎子,害得她破了相。太子妃,你說,玲瓏變成了這般模樣,是不是拜你府外的道路所賜呢?所以,太子妃,本宮建議,你府外的道路實在是需要好好地修繕一下了。”
眾嬪妃們這才恍然大悟,紛紛笑道:“是啊,太子妃,皇後娘娘的建議不錯,你這府外麵的路啊,是要好好修繕才是,今天摔了玲瓏事小,要是哪天摔了太子妃你,可就不好嘍。”
若水也起身向姚皇後微微一禮,道:“多謝皇後娘娘提點關心,這路嘛,是一定要馬上修的,摔了我倒也不打緊,要是萬一哪天皇後娘娘不小心路過,這抬轎的太監要是再滑了腳,這……”
她的話還沒說完,姚皇後和玲瓏都變了臉色,盯著若水的嘴巴,生怕她再吐出什麼不好的字眼來。
她們現在簡直怕了若水的這條舌頭,說啥靈啥。
她說讓自己摔跤,自己就一定會摔跤,就跟撞了邪一樣。
幸好若水隻是一笑,適可而止,並未繼續說下去。
姚皇後鬆了口氣,心裏卻打定了主意,自己說什麼也不出宮,就算是出宮,說什麼也要離得她太子府遠遠的!
又飲了幾杯酒之後,姚皇後手撫額頭,麵露倦色,道:“本宮有些乏了,想來是年紀大了,這身體越來越撐不住了,想先回宮休息,太子妃和諸位妹妹慢飲。”
眾嬪妃齊道:“皇後娘娘請保重鳳體,恭送娘娘回宮。”
姚皇後緩緩起身,儀態端莊地在眾人的目送下,乘了轎輦離開。
若水毫不覺得意外,算算時辰,她要是再不走,恐怕就難以脫身了。
這姚皇後一走,想必就要有大動作。
難道她召來這些嬪妃們,是都要來給自己陪葬的麼?
若水的目光中在人群中一掃而過。
嬪妃們見皇後娘娘走了,神情頓時放鬆,不再像方才那般拘謹,像一群麻雀般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什麼妹妹你唇上的胭脂真好看,陛下一定會喜歡啦,什麼姐姐你這件衣服上的繡紋真新鮮,陛下要是見了定會誇你手巧啦……
若水聽得滿心無奈。
這些女人說來說去,總是離不開恩寵二字。
再聽到後來,這些嬪妃們則開始扯一些雞毛蒜皮的女人八卦。
比如哪宮的丫頭和哪個侍衛私通,或是誰哪裏的小太監有一手好絕活。
看起來八卦這事,自古及今,都是女人的大愛。
俗話說,有女人在的地方,就會有是非。
後宮更是天下女人是是非非最多的所在。
這些嬪妃們長日無聊,隻能翹首以盼陛下的恩寵,大把大把的時光就這樣虛度,要是再不動動嘴皮子,這漫漫長日又該如何打發?
若水聽著聽著,倒不覺有些唏噓起來。
帝王自古無情,可這些女子一個個卻祈盼著自己能夠成為他的獨寵,為了獲得帝王的一點憐愛,她們付出的卻是一生的等待。
聖德帝不是無情之人,可是他後宮中的這些嬪妃們還是得不到雨露均沾,她們往往一年也難得盼到陛下寵幸一次。
今夜自己見的還是有頭有臉的嬪妃,還有那一些位份低微排不上數的妃子們,更不知凡許。
她們有的甚至從來沒有見過聖德帝的麵,更別提恩寵二字了,卻就這樣在這深深、深深的皇宮中,靜悄悄地湮沒。
若水忽然想,如果有朝一日,小七登基為帝,他會不會也像他父皇那樣,明明不愛,卻娶了一個又一個,然後任由這些女子自生自滅,老死宮中。
她正默默出神,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道:“太子妃,奴才奉太子殿下之命,特為太子妃送上醒酒湯一副。太子殿下說道,太子妃身子體虛,不易飲酒,請太子妃飲過醒酒湯後,早點回府休息。”
若水一愣,抬起頭來,隻見眼前一名小太監正提著一隻食盒,對著自己磕頭行禮。
小太監聲音尖細,在場的嬪妃們倒都聽得清楚,看向若水的眼神中情不自禁地露出羨慕之色。
帝都中都傳言,太子殿下寵妻,卻誰也沒親眼見過。
可這會兒眾人倒見識了傳言不虛。
就連離開這一會兒的功夫,太子殿下都巴巴地派人送來醒酒湯,這樣的恩寵,自己卻從未嚐過!
大家同為女人,可瞧瞧人家太子妃,恁地好命!
若水微微一笑,在眾人又妒又羨的目光中接過食盒,打了開來,裏麵果然是一碗醒酒湯。
她端起碗來,慢慢地一口一口喝幹,放下空碗,對那小太監道:“替我多謝太子殿下的美意,你去回稟太子殿下,就說我即刻便回。”
那小太監答應著去了。
若水緩緩起身,對著眾嬪妃道:“諸位娘娘,太子殿下的吩咐,我不敢不從,這就不陪娘娘們飲酒了,請諸位原諒。”
她出了豔陽殿,迎麵撲來一陣帶著寒意的夜風。
若水仰頭,看向璀璨夜空,繁星閃爍,而月亮卻暗淡無光。
不知在這樣的星空下,今夜會發生怎樣的變故呢?
小七派人傳來了消息,催促自己出宮,顯然是想讓自己置身事外。
若水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這場熱鬧,她注定是瞧不到了。
太監在前麵打著燈籠引路,若水一步步朝著宮門的方向走去。
突然之間,她腳下一晃,整個人搖搖欲墜。
旁邊斜刺裏竄出一條人影,一把接住了她。
那是一名禦前侍衛打扮的男子,他沉著嗓子道:“太子妃喝醉了,走不得路,沒長眼睛的蠢貨,還不快去安排轎輦?”
太監們被那侍衛一喝,連忙答應著去了。
若水倒在那侍衛的懷中,微微抬眼,星光下,看到一張熟悉的俊秀臉龐。
“小白,我……我……中毒了……”一語未畢,她櫻唇一張,一口鮮血湧了出來。
墨白臉色一白,迅速拿衣袖遮在她的嘴上,拭去了她唇邊的血漬,刹時之間,隻覺心痛如絞。
這個笨丫頭,自己隻不過才離開她短短半天的時間,她居然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
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他感覺倒在自己懷裏的身軀軟弱無力,手臂垂落,整個人像是沒了生機一般。
“太子妃,太子妃!”他低聲喚道。
身邊還有宮女和太監,他不敢造次,更不引有半點異動,引人懷疑。
若水緩緩睜眼,吃力地吐出幾個字:“送……送我回……回……”
“我知道,你別說話,一個字也別說!”
墨白伸掌到她後心,源源不斷的內力不停地輸入她的體內,卻覺得她的身體漸漸發涼,絲毫不見回暖。
他的一顆心沉了下去。
怎麼會這樣?
為何會這樣?
她不是醫術如神,毒技超群嗎?
她曾經那樣自信地笑著,那樣驕傲地誇下海口,說自己有這個資本!
可她為什麼會中毒?為何會解不了自己中的毒?
難道真的讓自己說中了,她真的中了那種無解之毒?
墨白的心整個揪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突然無比痛恨自己。
自己這張嘴,為什麼要胡說八道!
看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墨白隻能怔怔地站著,卻什麼也做不了。
那唯一一顆起死回生的丹藥,他已經給她服下了。
現在,他該拿什麼來救她?
麵對著越來越沒了生機的她,他卻束手無策。
什麼狗屁的天下第一高手,如果連她都救不活,他還算什麼第一高手!
“這位侍衛大哥,轎輦來了。”
一名太監小心翼翼地說道。
雖然他並不識得墨白,但墨白身上的那股氣勢卻讓他自動自覺地矮了幾分。
墨白再不打話,抱起若水往轎輦上放落,喝道:“速速送太子妃回府。仔細著千萬不要顛著太子妃,否則小心你們的腦袋。”
太監們答應了,心中惴惴,不敢看向墨白。
這侍衛渾身上下,好重的殺氣啊!
他們抬起轎輦,步履平穩,絲毫不敢有半點顛簸。
那位麵生又殺氣騰騰的侍衛就跟在旁邊,眾人哪敢有半點疏忽。
“醉酒?你是說,她喝醉了,讓人送回府去了?”
接到訊息的姚皇後挑起了眉梢,看向身邊的一名彎腰曲背的小太監,正是曾被姚皇後斥退的小安子。
左右無人,那小安子慢慢地直起腰身,身材竟然甚是頎長,足足高過姚皇後兩個頭去。
“不是醉酒,是毒發了。”小安子一臉漠然地道。
“她果然中了毒!”姚皇後的眼中閃過一抹喜色,“那我們要不要馬上行動?”
“不!”小安子斷然搖頭,目光看向窗外的沉沉夜色,兩根修長的手指在窗框上輕輕敲擊,發出篤篤之聲,顯然在思考著什麼。
片刻之後,他回過身來,一臉蕭然。
“告訴你的人,今夜取消所有計劃,讓他們馬上終止行動。”
“什麼?”姚皇後大吃一驚,“為何?一切全都布署好了,隻要一柱香的時間,咱們就可以大功告成。”
她語氣露出明顯的不讚成,但不知為何,她似乎對眼前的小安子頗為忌憚,說話的神態語氣,倒像對方是主子一般。
“照我的吩咐去做。”
那小安子留下一句話,再不多言,身形一晃,已經閃身出外,片刻間消失在黑夜之中。
姚皇後緊緊咬住了嘴唇,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玲瓏!”她啞聲喚道。
“娘娘,奴婢在。”玲瓏從角落的陰影裏走了出來。
“告訴所有的人,馬上取消行動。”姚皇後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娘娘!”玲瓏也是一臉震驚,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道:“娘娘,您才是主事之人,為何一定要聽那小太監的吩咐!他不過一個奴才,娘娘,您費勁了心思,好不容易才布置得周周密密,如果一旦取消,豈不是功虧一簣?”
“廢話!難道本宮不知道?本宮辛辛苦苦,等待了多時,為的就是這一刻!說取消就取消,你以為本宮會甘心!”
姚皇後一掃在人前那端莊高貴的形象,目露猙獰,臉部扭曲,保養得宜的臉看起來竟有幾分醜陋。
“那娘娘您為何一定要取消?咱們不如依照原計劃行事,等到大事可成,娘娘您就是天下之主,還何懼一個小安子?”
玲瓏極力勸說,如果皇後娘娘真的取消行動,那她的仇何時才能得報!
“本宮讓你去做,就去做!”姚皇後怒氣衝衝地一瞪眼,“再敢多說一個字,本宮馬上派人割了你的舌頭!滾!”
她抬手拿起一個花瓶,重重砸落在地,險些正砸中玲瓏的腦袋。
玲瓏嚇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匆匆忙忙下去傳話去了。
功敗垂成,姚皇後又何嚐不惱?
可她卻不敢違抗那小安子的命令。
她越想越怒,心中的怒火幾乎要燃燒起來,抬起手來,再次砸碎了另一個花瓶。
聽到那瓷器碎裂的聲音,她的心中才感到了一絲快慰。
可是這不夠,遠遠不夠。
姚皇後柳眉倒豎,目光在室內環視了一圈,落在一盞落地九枝蓮花燈架上。
她抬手在其中一朵蓮花上轉了一轉,隻聽得“喀喀”聲響起,簾幕後麵,緩緩打開了一道暗門。
姚皇後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那扇暗門在她身後慢慢合攏,帷幕低垂,外麵再也看不出一絲痕跡。
裏麵是一道長長向下的樓梯。
樓梯的兩旁點燃著昏黃的燭光。
姚皇後慢慢地拾梯而下,來到一個密室之中。
密室的牆壁上掛著一盞油燈,一室幽暗。
房間中央佇立著一個木頭架子,上麵綁縛著一人,低垂著腦袋,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麵孔。
姚皇後緩步走近,來到那人身前一尺的距離,便站住了腳步。
那人聽到腳步聲,身子動了一下,慢慢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瘦削憔悴的臉龐來。
姚皇後靜靜地凝視著那張熟悉的臉,好一會兒,一言不發。
那人也沉默著和她對視。
姚皇後突然抬起手,“啪”的一聲,重重打在那人臉上,那人的臉立刻被打得偏了過去,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說!碧荷,你為何要背叛我!”
姚皇後咬牙切齒地說道,伸出手,一把抓住碧荷如亂草般的長發,強迫她抬起臉來。
碧荷微微動了動唇,一縷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娘娘,碧荷……從來沒有背叛過您。”
她低低地道,聲音雖低,但很堅定。
“放屁!”姚皇後又是一掌重重揮了過去,這一掌用足了力道,碧荷的左半邊臉登時腫起了高高的指印。
她卻咬緊了嘴唇,一聲不吭。
姚皇後越發惱怒,拔下一枚尖利的簪子,對著碧荷的手臂紮了下去。
碧荷疼得渾身一抖,卻死死咬住了牙,沒有發出一聲痛呼。
“你這個小賤人,爛蹄子!你當麵還敢胡說八道!你要是沒有背叛我,那柳若水怎麼會好端端地把你放了回來?啊?你說,你說啊!”
此時的姚皇後沒有了半點皇後的樣子,整個人像瘋了似的,一邊嘶聲叫罵著,一邊毫不容情地用金簪在碧荷身上狠狠地刺了一簪又一簪。
每一簪拔出,都帶出一股細細的血流。
碧荷先前還強忍著不肯發出聲音,到後來疼得全身都抽搐起來,再起忍不住了,啞著嗓子哀求道:“娘娘,碧荷沒有說謊,碧荷真的沒有背叛娘娘……那柳若水的確是派人將奴婢擄走,但奴婢真的一個字也沒有告訴她,一個字也沒說啊,娘娘……啊……娘娘,求您手下留情,饒了碧荷吧……嗚嗚……”
碧荷的哭叫和哀求不但沒有軟化姚皇後的心腸,反倒更刺激了她,她的眼中冒出嗜血般的光芒,看著碧荷身上點點飛濺的血珠,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猙獰的笑。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姚皇後迷醉地吸了吸鼻子。
她從來不知道血的味道,會這樣的好聞。
還有,這小賤人身上流出的血,真紅啊!
她手中的金簪紮得更用力,更猛烈。
她已經分不出被綁在木架上的人究竟是碧荷還是若水,她隻知道,她每一簪紮下去,都會帶來一聲長長的慘呼聲。
她幾乎是享受地聽著碧荷的慘叫,心中的憋悶、失意、狂怒,伴隨著碧荷的哀嚎聲,一點一點地發泄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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