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愛卿,都是自家人,就不必拘禮了。咱們去禦花園坐坐,喝喝茶,談談天,用點酒菜。”
聖德帝微笑著站起身來,對左右吩咐道:“去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太子妃和柳愛卿也有許久未見了吧?正好借此機會,好好敘敘父女之情。”
柳丞相聽到“太子妃”三字,眼前一亮,淡定的臉上終於露出喜悅的表情,躬身道:“多謝陛下費心。”
聖德帝嗬嗬一笑,又道:“姚愛卿也有許久不曾入宮,這樣吧,朕派人去請皇後,你們兄妹二人想必也有許多話說。”
姚思遠也躬身謝道:“多謝陛下。”
他和柳丞相再次互視一眼,都轉開了頭去。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柳丞相雖然人為謙和,與眾朝臣們大多交好,但對姚思遠其人,他卻是看不上的。
隻是他二人均想,聖德帝為何單單留下他二人?又派人請了太子、太子妃還有姚皇後前來,這葫蘆裏頭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聖德帝微微一笑,一反剛才的煩惱愁容,吩咐太監傳膳禦花園。
柳丞相和姚思遠都心下惴惴。
二人並無功勞,皇帝無端端的賜下酒宴,恐怕來意不善哪。
姚思遠更是暗暗納悶。
樂正毅兵臨城下,隨時都有可能攻城,破門而入,這皇帝陛下不著急商議對策,反倒安安心心的用起禦膳來。
哼,他倒想要瞧瞧,他這頓飯究竟能不能吃得安穩。
若水和小七接到宮中傳訊,趕到皇宮禦花園的時候,正值華燈初上。
此時已經是初秋時分,晚來的空氣頗有幾分寒涼。
所以聖德帝賜宴的所在就擺在了禦花園中的怡心廳裏。
這裏四麵牆壁皆以透明的琉璃瓦鑲嵌而成,人坐在其中,能欣賞到花園裏的美景,寒風卻吹不到人的身上,實乃是宮中一大賞景勝地。
在若水的時代,這種透明的琉璃形同玻璃,算是毫不稀奇,但是在這個年代,每一小片琉璃瓦的造價堪比黃金。
這整個怡心廳就如同是一間黃金打造的屋子,價值不可估量。
柳丞相和姚思遠雖然為官多年,深受聖德帝的恩寵,也從來沒到過此處。
二人舉目四望,都是大為新奇。
“老七,水兒,來,坐。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
小七和若水被太監引到怡心廳,見到在座的幾人,都是微微一驚。
若水的目光馬上落到柳丞相的臉上,柳丞相也正向她瞧來,二人相視一笑。
隻不過,當她眼角一掃,看到聖德帝身邊正襟危坐的姚皇後時,目光閃爍了幾下,隨後輕輕抿了抿唇。
聖德帝很是體貼,特意將她的席位安排在柳丞相身側,父女二人觥籌交錯之時,互相交談了幾句。
柳丞相見女兒膚光似雪,在紅燭的映照下,容顏比在家之時更加嬌媚了幾分,顯然她婚後生活很是愜意,不由得老懷大慰,拈著胡須頻頻看向小七,對這個女婿顯得很是滿意。
席間眾人並不多言,吃起飯來也頗為拘謹。
就連姚皇後都覺得食而無味。
她剛剛恢複了自由之身,滿懷喜悅,同時也略帶不安,目光時不時地望向聖德帝。
眾人都各懷心事,猜測聖德帝這番賜宴究竟是何目的。
聖德帝卻隻是麵帶微笑,讓眾人喝酒吃菜,偶爾談幾句家常,半句不提國事。
等到酒菜撤下,擺上清茶細點的時候,聖德帝終於咳嗽一聲,目光看向在座的諸人。
眾人便神色一肅,做出凝神傾聽的模樣,知道好戲開場了。
“老七,水兒,樂正毅造反一事,想必你們也有耳聞。此時帝都已經被樂正毅的兵馬重重圍困,老七,你身為太子,可有什麼好的退敵之策?”
聖德帝目光炯炯注視著小七,單刀直入地問了出來。
小七心中一窘。
他麵對殷切瞧向自己的父皇,有些心虛的別開眼。
如果讓父皇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他的若水和那樂正毅一手策劃的,不知道父皇會不會暴跳如雷。
不過他身為太子
他身為太子,為父皇分憂乃是份內之事。
他故作思考了一下,鄭重地抬頭答道:“回稟父皇,所謂將帥之才不可求,似樂正毅這般的人才,更是難得。故兒臣認為,能夠將他招降,乃是最好的辦法。”
“哦?”聖德帝似乎有些意外。
而坐在一旁的姚皇後和姚思遠都大為惱怒,目光中隱隱露出忌恨之色,隻是聖德帝在前,二人都不便開口說話辯駁。
“老七你的意思是,不戰?”聖德帝緩緩問道。
“父皇。”小七站起身來,神情莊重:“想那樂正毅手下所率兵馬,都是我東黎子民,如果父皇派禦林軍與之相抗,有如兩虎相鬥,有死有傷,折損的全是我東黎人馬,倒平白讓外人得利。”
“唔,老七之言甚是有理,今天在大殿之上,就無人說得出你這番話來。老七,你果然不愧是朕的兒子,思慮深遠,還有一顆愛民之心,好,很好!”
聖德帝露出慈愛的笑容,伸手一按,道:“來,坐下,坐下說。”
小七依言坐下。
聖德帝又道:“那依你之見,朕應該派人前去招降那樂正毅嘍?”
“正是。”小七答道。
“那朕該派何人前往?咱們朝中可有人能擔此重任,勸得樂正毅解甲來降?姚卿家素來足智多謀,口才便給,似乎倒是不錯的人選。”聖德帝微微眯起眼,目光向著姚思遠瞧去。
姚思遠隻覺得心頭突的一跳。
方才在金殿之上,他曾經當著眾人的麵前慷慨陳詞,要和那樂正毅死戰到底。
可他萬萬沒想到皇帝陛下會動了讓他去勸降的念頭。
樂正毅是何等樣人?
那就是一頭下山的猛虎!
讓他去軍營,豈不等於送羊入虎口?
就算借給他一百二十條膽子,他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前去冒險。
“啟稟陛下,微臣願為陛下效勞。隻是剛才在大殿之上,臣一力主戰,恐怕此時此刻,臣的主戰言論已經由那樂正毅的探子們傳入了樂正毅的耳中,他要是見了微臣,恐怕不會容得臣多說一個字,已經派人將臣的舌頭割了下來,萬一如此,臣丟了性命不打擾,隻怕是越加激怒了那樂正毅,誤了陛下招降的大事。”
姚思遠腦筋一轉,已經想出了一條極好的說辭。
就連若水都不得不佩服,他這話說得動聽之極,但是也滑頭之極。
聖德帝見他臉如土色,身子微微發顫,顯然是不敢去,他也不點破,便點頭道:“姚愛卿說的不錯,你和樂正毅並不熟稔,想來他也不會聽你勸解。要找一個合適的勸降人選,倒也不易。”
姚思遠聞言,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他的目光在席間眾人臉上轉來轉去。
隻要不讓他去送死,他才不在乎讓別人去做這個替死鬼。
很快,他的目光就鎖定了一個人。
“陛下,臣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可以向陛下舉薦。”
“哦?姚愛卿快說,是何人哪?”聖德帝道。
“陛下,此人就是……太子妃!”姚思遠對著若水伸手一指。
他話音未落,在座的人均臉色一變。
唯有聖德帝眯了眯眼睛,臉上不動聲色地看向若水。
姚皇後正端了一杯熱茶,送到聖德帝麵前,聞言,手一顫,茶水濺出了一小半,熱熱的茶水燙紅了她的手指,她兀自沒覺得疼痛。
“不妥,此事大大不妥。”她幾乎想都沒想地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她登時意識到,這是在商議軍政大事,後宮不得幹政,自己貿言插口,已經犯了大忌。
“陛下,臣妾失言,請陛下恕罪。”她急忙低頭,躬身認錯。
她才剛剛被解禁,知道帝王的心,如海底的針,難測得緊,她好不容易盼得聖德帝心軟,可萬萬不能一時失控,再次失了君心。
聖德帝卻似乎並不介意,擺擺手道:“無妨,皇後也是憂心國事,你倒說說看,派太子妃前去勸降,有何不妥?”
姚皇後有些意外,她抬眼看向聖德帝,見對方神色甚和,心中一寬,琢磨了一下用詞,緩緩道:“陛下,太子妃乃是一個姑娘家,讓她孤軍入軍營勸降那樂正毅,豈不是顯得我東黎國無人可用?如果傳了出去,隻怕會笑話我東黎國的堂堂男子,竟然及不上一個姑娘有用!”
“皇後娘娘此言,未免有失偏頗。”說話的卻是久久未發一言的柳丞相。
他站起身來,對著姚皇後微微躬身,道:“皇後娘娘也是身為女子,卻恁地瞧不起女子?老臣相信臣的女兒,她一定可以不負陛下所托,完成使命。”
說著,他伸手握著若水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水兒,為父相信你一定可以勸服樂大將軍,讓他放下兵刃,向陛下投誠。”
若水仰起臉,看向柳丞相,輕聲叫道:“父親!”她心中滿滿的都是孺慕之情。
所謂知女莫若父,而知父也莫若女,父女二人伸手相握,隻覺心意相通。
姚皇後心中暗惱,忍不住狠狠白了自家兄長一眼。
他出的這是什麼餿主意!竟然提出要那個臭丫頭去勸降!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費了多少心機,用盡了辦法,才終於逼得樂正毅造反生事,她正準備興風作浪,借此良機將柳若水和她的太子殿
她的太子殿下一同牽連下水。
可如果那臭丫頭真的勸降了樂正毅,那她布署的這一切計劃,就全都泡湯了!
但是姚思遠自有他的打算。
他可絕對不相信就憑那一個小丫頭的三寸不爛之舌,就能勸得樂正毅乖乖投降!
將這小丫頭送到樂正毅那頭猛虎的身邊,定是被吃得渣都不剩。
到時候他就不費吹灰之力,就除掉了一個眼中釘。
對於姚皇後瞪視自己那一眼,他甚是不屑一顧。
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隻看到了眼前的蠅頭小利,而看不到光明遠景的未來。
雖然她是自己的親妹妹,姚思遠仍是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
姚皇後看在眼裏,心中更氣,沒想到自家兄長竟然會和自己的想法相左,事到如今,她隻有靠自己了。
“陛下,臣妾也是為了太子妃的清譽著想。那樂正毅乃是一少年男子,尚未娶親,而太子妃又是這般千嬌百媚,如果樂正毅果真聽了太子妃所勸而歸降,事後傳揚開去,隻怕……”
她恰到好處的欲言又止,話中未盡之意惹人遐思。
小七登時黑了臉色。
姚皇後的這席話正好戳中他心中的痛處。
柳丞相卻道:“皇後娘娘有所不知,都說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那樂正毅傳言中是鐵石一般的人,卻待下極好。數月之前,樂正毅的軍營曾經染上瘟疫,是小女親往雁翎山救治了他手下的將士,想來那樂正毅也非感恩不圖報之人,若是此事由小女前往,定然是事半功倍!”
姚皇後不禁氣結,她就納悶了,這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父親,搶著把自己的女兒往火炕裏送!
她張了張嘴巴,正要再說,聖德帝卻大掌一揮,止住了她。
他看向若水。
“好了,別都再說了,朕現在隻想問問水兒,你可願意前往樂正毅的大營,讓那樂正毅棄械來降?”
姚皇後隻好閉上了嘴,卻感覺有一道冰寒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讓她不寒而栗,等她四麵張望的時候,卻找不到那目光的主人,隻是背上仍然爬滿一陣陣涼意,恍如置身於數九寒天一般。
若水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對著聖德帝盈盈一拜,“兒臣願意。”
她從容淡定的氣度讓聖德帝大為欣賞,他捋著胡須,眼中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水兒願意替朕分憂,讓朕心懷大暢,朕給你三千禦林軍,護你前往樂正毅的大營。”
姚思遠心中閃過一抹得意。
看來皇帝陛下還真是老糊塗了,隻派了三千人馬給太子妃。
三千禦林軍對樂正毅那有如天兵神將的一萬人馬,豈不有如以卵擊石?
如果樂正毅翻了臉,那三千人馬定是全軍覆沒,一個也別想活著回來。
他就靜靜地呆著,看一場好戲罷!
這下就連姚皇後也舒出一口氣來,不再勸阻,隻是垂下眼瞼,生怕被眾人發現自己眼中的得色。
此事就這般一錘落音。
“是,父皇,多承父皇厚愛,那兒臣這就下去準備,明天一早出發。”
若水再次下拜,微微低頭,掩住臉上那一抹興奮的躍躍欲動。
哎,坐在這太子妃的位置上極是無趣,要是再不找點有趣的事情做做,她真怕自己會悶出病來。
再何況,忽悠姚皇後兄妹倆,看著二人臉上神色變幻的表情,也實在是夠好玩的,更主要的是,自己或許會藉此揪出幕後黑手。
知妻也莫若夫。
小七一眼就看到若水嘴角勾起的那抹壞笑,還有她眼中流轉著慧黠的光華,不禁好笑又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罷了,誰叫自己拿這個促狹的鬼丫頭沒有半點法子,就由得她去吧。
……
次日黎明,天光還未大亮,薄薄的霧曦透過窗隙,彌漫室內,像是籠上了一層輕紗般朦朧。
“怎麼不多睡一會,這麼早便要走嗎?”
小七長臂一伸,將若水剛剛坐起的身體又圈回懷裏,語氣有些不悅:“瞧你這心急的樣子,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去見他?”
他話中淡淡的醋意讓若水忍不住想笑。
和他結成夫妻這麼久了,他這愛吃醋的性子還是改不了。
明知道自己和樂正毅並無半點瓜葛,可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樂正毅,他就滿心的不快。
若水回眸,望著他清雅俊逸的眉眼,此時眉尖蹙起,不由抬起手指,按住他的眉心,輕輕揉了揉,決心好好安撫一下自己夫君的小心眼。
“乖乖的,在家等我回來,嗯?”她瞬了瞬長長的睫毛,語氣呢喃,有如裹了蜜糖般,黏膩欲化,聽得小七怦然心動。
他還未開言,就覺得唇上一暖,淡淡的甜香襲來,正是她柔軟溫暖的唇。
“嗯,時間緊迫,我就先走了。”
若水在小七唇上印下一吻,然後一躍下床。
唇瓣上的溫熱稍縱即逝,小七還沒來得及品嚐她的甜蜜,她就從他的懷中像條滑溜的小魚般離開,讓他頓時嗒然若失。
若水飛快地整理好行裝,看著整束一新的若水,小七忽然有些後悔。
他就不該答應這鬼丫頭的請求,放她此行前去冒險,天知道她會不會出事!
他越想越覺得不妥。
“水兒……”他剛喚了一聲,
喚了一聲,就看她回頭對自己嫣然一笑,然後翩然出門。
小七知道她定是前往校場,那有三千禦林軍正整裝待命,隨她前往樂正毅的大營。
他本想送她前去,可她卻偏不答應,隻說有墨白暗中保護,她絕對不會有什麼危險。
小七嘴中不說,心裏卻不以為然。
正是因為墨白,他才會這樣的放心不下。
那個墨白,才是個真正危險的人物!
若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小七看著門口出神半晌,還是忍不住走到門邊,想目送她遠去。
哪知出了房門,卻發現她已經走得人影不見,心頭不禁鬱鬱。
一轉眼間,卻瞧見走廊上有兩個人影,頭並頭地靠在一起,低聲喁喁,好不親密,正是青影和小桃。
青影那張素來麵無表情的臉孔泛起了一絲可疑的紅,目不轉睛地看著手裏的東西,小七眼光銳利,一眼就看出來那是一個荷包,上麵用絲線繡著兩個奇怪的動物,像是鴨子,又像是水鳥。
繡工可謂是粗陋不堪,可青影卻像是得了天大的寶貝般,緊緊握在手裏。
那荷包明顯是小桃剛剛送給他的。
怪不得他這樣緊張。
大清早看到這一幕,小七本該覺得溫馨。
這個追隨在自己身邊,冷得像木頭一樣不懂得感情的青影終於也開了竅,有了心愛的姑娘,看兩個人的情形,顯然是郎有情,妾有意,好事己近。
可看到二人卿卿我我的甜蜜樣子,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卻不在身邊,小七就覺得一股酸氣直衝上來,眼前兩個人的甜蜜顯得格外刺眼。
“嗯哼!”小七低低一聲咳。
廊蔭下的兩人嚇了一跳,登時分開。
小桃滿臉通紅,青影神情忸怩,都低頭不敢瞧向小七。
“青影,上次我吩咐你去探查的消息如何了?”小七的神情和聲音一樣嚴肅,聽得青影心頭一跳。
不過小七的話讓他摸不著頭腦。
他剛剛回府不過一天,怎麼也想不出小七什麼時候讓他去探查什麼消息了。
“啊?”他張著嘴巴,滿頭霧水的抓了抓頭皮,礙於小七的威嚴,不敢出聲相詢。
“那就是還沒辦成嘍?還不快去!”小七冷冷一瞥。
青影覺得背上一涼,忙躬身道:“是,屬下遵命,屬下馬上就去。”
他低下頭,把手中的荷包往懷裏一塞,看都不敢看小桃一眼,展開輕功,飛快地消失了身影。
等到他奔出太子府好久,被冷風一吹,熱熱的頭腦冷靜下來,不由停下腳步。
他再次抓了抓頭皮。
太子殿下究竟吩咐自己要辦什麼事啊,探聽誰的消息?自己為啥一點都想不起來啊!
可是完不成任務,自己就不能回府交差!
自己跟隨太子殿下這麼多年,這可是第一次完不成任務,太子殿下要自己辦的,究竟是什麼事呢?
青影苦著臉,徘徊在屋頂上,絞盡腦汁地回想著……
此時此刻,若水正站在東校場上,麵對著一眾烏壓壓的禦林軍,手持花名冊,神采飛揚。
而站在她麵前的禦林軍們,每個人都哭喪著臉,如喪考妣。
每個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若水手中的花名冊,心中一個勁地嘀咕:老天保佑,佛祖保佑,太子妃千萬不要點到我的名字啊。
他們都接到了旨意,知道太子妃這趟出城的任務是什麼。
他們將以三千之眾,護送太子妃前往城外樂正毅的大營中,去勸降樂正毅。
這可不是什麼打秋風撈油水的好差事,而是說不定會腦袋搬家的要命差事。
誰人不知,哪個不曉,那樂正毅是何等樣人?
那是東黎國赫赫有名的殺神!
傳說中他殺人不眨眼,剝皮又剔骨,他殺過的人,比他們一生見過的人還要多,他手上沾的血,比他們一生中喝過的水還要濃。
而且他六親不認!
他要是造反了,就憑太子妃一介女流,就能憑三寸不爛之舌將他勸降嗎?這簡直是做夢!
太子妃進了樂正毅的敵營,想要能活著回來,那也是做夢!
至於他們這三千護送太子妃的禦林軍,想要腦袋不搬家,隻怕也是做夢了。
若水看著麵前那一個個低頭耷拉腦袋,唉聲歎氣的禦林軍,直是好笑又好氣。
平日裏威風凜凜的皇家禦林軍,聽到要去樂正毅的軍營,竟然一個個變成了這般瘟雞的模樣,讓她瞧著就有氣!
墨白站在她的身後,也是一臉鄙夷地對著眾人掃了一眼,就不再理會這些人。
在他的眼中,這數千禦林軍加起來,也抵不上他一個人有用。
他就不明白了,若水為什麼非要帶上這三千名廢物一起去。
明明她和自己兩個人就能辦好的事,偏偏要帶上這批累贅。
“張大有!”若水照著花名冊上的第一個名字念道,聲音又脆又響。
“在。”
好半晌,一個沒精打彩的聲音才道。
人群中才站出一名膀大腰圓的壯漢,身高臂長,魁梧雄健,隻是他那焉頭焉腦的聲音和他的形象大不相配。
他心裏直叫晦氣,暗恨自己的名字不該排在第一個。
平時裏派任務的時候,他總是第一個被挑中,可今天
中,可今天,他卻恨不得把自己的名字放在最後一個去。
哪知道若水隻是看了他一眼,就一臉嫌棄地道:“去去去,不要你。”
張大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自己?
沒聽錯吧?
他懵懵懂懂地站在原地沒動,還是他身邊的人拉了他一把。
“大有哥,快回來,太子妃說,這趟差事不用你。”
聲音中帶著些幸災樂禍。
他們平日裏早就看不慣了。
這張大有仗著身材棒,體格壯,花名冊永遠排在第一位,什麼好事都少不了他的。
可今天卻吃了太子妃的鱉,讓他們都止不住的偷著樂。
張大有卻像是喜從天降,精氣神全回來了,他雄糾糾地環視了周圍一眼,哼了一聲退回到隊列裏。
這種要人命的差事,他才不想去呢!
想去的人,全是傻子!
若水念出了第二個人名。
“李二壯!”
“有。”
又一名身高膀闊的漢子站出了隊列,同樣帶著一臉的不情願。
他和那張大有一樣,向來都是出任務的好手,名字永遠是排在前列的。
這時他眼巴巴地瞅著若水,隻盼若水也和剛才一樣,不要自己。
若水白了他一眼,揮揮手:“回去回去,也不要你。”
這不想去是一回事,被人嫌棄又是另一回事。
李二壯雖然一百個不樂意去,可是看到太子妃那嫌棄自己的眼神,讓他覺得又不爽。
“太子妃,為啥不要俺?俺體格壯,身體棒,一個能打倆兒!”
李二壯不服氣地鼓了鼓肩膀上的肌肉。
“身體壯有啥了不起?狗熊比你還壯呢,帶你出去還不如帶頭熊!”
若水話音一落,引起一片大笑聲。
“就是,熊都比你壯!”禦林軍們嘻嘻哈哈,笑成了一片。
李二壯惱羞成怒,亮出醋缽大的拳頭對著周圍的人揮了揮,然後悻悻然的退了回去。